順便我還扶著門外的老桑樹,吐出不堪入目的一塌糊涂。
沒有消息也算得上好消息,至少沒人說杜大人被俘,或杜大人殉國。一切都有希望,有生機。
屋子里的女人又挨了幾日,我爹還是沒回來。一伙不速之客卻在這時候砸開了杜府的門,我提了把劍迎出去,將瑟瑟發抖的宛宛和我娘護在身后。
來人恭敬地行了個禮,客客氣氣道:「我等是世子派來的,如今外面正亂著,世子特意差我來接世子妃和老夫人,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。」
「這兒就挺安全。」我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,「長孫晏請我,該他自己來。」
「世子繁忙,夫人見諒。」說著,一干身著盔甲的軍士逼近,恨不能把我架走一樣。
「見不到長孫晏,我哪都不去。」我退了一步,手腕一轉,手中的劍指了出去,「這里是杜府,我爹乃當朝重臣。你們到底什麼人,這副架勢,難道還要在這里搶人不成?」
顯然來人的耐心點到即止,他笑著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廢話,然后揮揮手,看來真打算將我們架著走。
呵,用武力?跟我打,不知道我杜燕歸什麼人麼?
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啊,我能打出個什麼名堂!
這麼一群壯漢,夠把我打死二十回了!
好漢不吃眼前虧,我手中劍頭一轉,抵上自己小腹:「別過來!我說了,我們哪都不去。我肚子里是世子的骨肉,你們誰敢靠近一步?我不管你們誰的人,手起刀落一尸兩命,等見了血,你們和誰都不好交代!」
幾個大漢面面相覷,最終停住了步子。
「好。
」那人不死心地獰笑兩聲,「世子妃好好養胎,我等改日再來恭請大駕。」
杜府的大門一關,我手中的劍應聲而落,我捂著肚子癱坐在冰涼的地上。這孩子跟著我真是倒了霉,打從離開世子府開始,又是受驚嚇,又是受沖撞,我還帶著他翻墻舞劍。事到如今,我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保得住他。
宛宛趕快來扶住我:「阿姐,阿姐你怎麼樣?我們為什麼不和世子走?」
「他們……他們不是世子的人。」我吃力地回應道,「如果真是長孫晏,他會親自來接,就算差人,也是說接我一家,至少是接我和宛宛。那人說要接我和老夫人,恐怕意不在我,反倒是在阿娘身上。」
如果我猜得沒錯,按我爹那愚忠的腦子,此刻想必正死死護在小皇帝身邊。真有人要小皇帝的腦袋,他定然先湊過去自己的脖子。
這伙人不是長孫晏的人,更不是小皇帝的人,那只能是五皇子的人。五皇子瞞著長孫晏,打算以我們一家為質,先拉攏了我爹。
個中緣由不難想,我爹是先皇臨終前的托孤重臣,但凡他一松口,篡改先皇遺旨口諭,五皇子這個反立刻造得師出有名。
可惜五皇子久在京城外,不知道杜家二小姐宛宛也嫁給了世子晏做平妻,不巧如今也正待在杜府之中,這才露出了一絲破綻。
何況,就算這伙人真的沒破綻,我也不會跟他們走。是我幫了長孫晏,才叫五皇子輕易攻入,我若真和長孫晏走了,恐怕真得寒透了老頭子的心。
嗨,大家不是說了麼,杜家的大小姐和杜大人,父女情深。
該父女情深的時候,還是得父女情深。
20
再到后來,外面的動靜又越來越小。
管事的嬤嬤出去買米,帶回來消息說,皇宮破了,江山易主怕是計日而待。
小皇帝誠然不是個好皇帝,嫉妒賢能,群臣離心,但真在一夕之間淪為階下囚,還有幾分是拜我所賜,我心里也不好受。
我爹果然是在宮里,如今也和小皇帝一同下獄,延續他的赤膽忠心。
我娘聽到消息,一遍遍問我,我爹會是什麼下場。
自古成王敗寇,能是什麼下場,昭然若揭。
有長孫晏在,我相信他會留我爹一條命。何況五皇子想名正言順繼承大統,最是要收買人心,彰顯仁愛的時候,不見得會趕盡殺絕。
我怕的是,我爹有愧于心,非要以身殉國,攔也攔不住。
事到如今,只有一個法子能救他。
無論如何,我要先找到長孫晏。
我娘和宛宛一如既往地攔著我不讓我出去,這會兒我的肚子已經愈發凸顯了,腿腳也不靈便,墻都沒法翻。
這回我沒再叫她們放心,還是老套路好使,一掌一個。
我獰笑著走向宛宛時,她諂笑著比了比自己的脖子:「要不,我自己來?」
「不麻煩你了,還是我來吧。」太慘了宛宛,對不住您勒。
看著她如今我見猶憐的模樣,我不禁一聲嘆息,要是五年前,我就有這等不忠不孝的覺悟,何至于此?
剛剛舉起手,還沒劈下,驀地我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給緊緊握住。
不是吧,英雄救美,這種時候演這個?
我不可思議地扭過頭去,結果正對上那張朝思暮想的臉。我瞳仁不住放大,被握著的手腕倏爾疲軟起來。
長孫晏也一臉驚異地看著我:「你在干嗎?」
很難解釋,在這副詭異至極的畫面中,我真的很難解釋我在干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