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為之憂心忡忡:「這世子晏,這麼猛補,是不是不行啊?」
嗯……其實,還行。
之所以寫人參茶和鹿鞭湯,只不過因為我在酒肆里邊編情報邊打盹的時候,說書先生正好說到這兩樣。我信手捏來,把信箋當成了點菜單。
我實在太不靠譜了,絲毫不負不學無術的京城惡女這個盛名。
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,于是小皇帝和我爹一合計,決定再塞進來宛宛。
宛宛其實也沒多靠譜,長孫晏又不是傻子,能玩不過她一個年方十八的小丫頭片子?
啟程回門前,長孫晏終于問出了一個憋很久的問題。
我倆親姐妹,何故我叫燕歸,她叫柔宛,兩個名字半文錢關系沒有?
「我改過名唄。杜家這一輩的女兒通柔字,我以前,叫柔桑。」這名字真羞恥,我尷尬地笑著,「柔桑,你知道什麼意思吧?《詩經》云『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』,柔桑,就是嫩桑葉。」
我一抬手,掐掉了桌邊不知什麼花草的嫩芽:「你看我像麼?我叫杜辣手,可能更貼切一點。」
他沒繼續問,燕歸燕歸,是在盼誰歸?
這次回門,我爹難得給了好臉色,還擺了一桌子酒菜。
酒過三巡,他秉退眾人,將我單獨帶到書房。
「桑兒,爹爹知道你委屈。」他不住嘆息,「五年了,這五年你縱情深色,逾規越矩,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。爹爹是怨你,但也怨自己。爹爹知道,如果高燕恒沒死,如果那個時候你……」
老頭子越說越激動,胸脯一起一伏,就差淚灑當場。
「夠了夠了,爹!打住,您打住,我飯都快吐出來了!」我絲毫不吃這套,「別演了行不行?我這麼渾一人,您跟我演這玩意兒,能有啥用啊?您真想跟我玩煽情,您抱我腿叫我一聲爹,我也許一怕折壽就真哭出來了。
」
完了完了,老頭子臉都氣紅了。
我摸了摸他皺巴巴的小臉蛋:「行了啊爹,沒啥事兒我先撤了,剛才吃得撐,我得出去溜溜彎消消食。」
我撒腿就跑,我爹一口叫住我,一改煽情路線,突然字正腔圓:「桑兒,別的你不聽可以,但有一事,為父今兒必須要說。」
我停下。
「新帝不仁不智,但他是先帝親手交到我手上的。」我爹義正言辭,像極了在朝堂上的樣子,「無論發生什麼事兒,哪怕我舉家被抄,也斷不會悖逆新帝。桑兒,你和世子,要好自為之。」
早說這些不就好了麼。
我回過頭,看著他情真意切地熱淚滿眶。
我突然想抱抱他,抱抱這位忠肝義膽,卻被自己忠于的君主肆意謀算的老臣。
煩,老頭子有的時候也沒那麼討厭。
我擺擺手:「行了行了,知道了。」哎喲喲,一個不留神,他豆大的眼珠子還往下竄,「干嗎呀這是,哎喲我的爹,你哭啥呀,這麼大年紀……別哭了啊我警告你,再哭我和你一塊兒哭……好好好我的爹,我聽你的,我好自為之還不行麼?」
差點忘了,我嫁的,可是我爹宿敵的兒子啊。
15
春天里,小皇帝親自來了趟世子府。
五成兵馬,悉數奉還。
這批兵馬原本養在長孫晏的封地上,吃長孫晏的,喝長孫晏的。如今到了小皇帝手里,養在京城附近,不出兩月便暴露出軍餉不夠,糧草短缺的問題。
偏偏在這會兒,原本的儲糧大地江南道糟了一把冬雨,稻子谷子爛了不少,沒法供應。再這樣下去,要不看他們生生餓死,小皇帝落得個虧待軍士的罵名;要不就只能物歸原主,還是讓長孫晏養著他們。
小皇帝選了后者。
我在意的不是這些,我知道,江南這場雨不過是個由頭。冬獵之前,長孫晏見過江南道的府尹。宛宛用信鴿傳出去了一封信,結果被我烤成一道美味佳肴。
上得獵場,下得廚房,不愧是我——京城第一賢妻。
我自豪地摸了摸肚子里的枕頭。
上次在小皇帝面前謊稱有孕,我只能塞個枕頭裝到底。
「嘔。」伙房里,我視察晚膳籌備時,突然扶著柱子一陣干嘔。
小廝的詢問聲引來路過的長孫晏,他扶起我彎成弓的腰:「皇上不在這,你不用演,小心閃到腰。」
「不是啊長孫晏。」我皺著眉,嘔得嗓子都啞了,「真的,是真的。」
「什麼真的?」他木訥地杵在那兒。
「真的想吐!」我狠狠戳了下他肚子,「你……你憨憨……」
晚宴上,長孫晏嘴咧成了一道弦月。
伙房之中,得知我許久未來月事,更是佐證了他自作多情的想法——他要給人當爹了。
其實也不是什麼喜事兒,從伙房出來這一路,我不屑地給不住傻笑的長孫晏潑著涼水:「你樂啥呀樂?哪里值得樂了?生個閨女跟我似的,你不得天天哭成我爹?」
「我愿意,你爹就你爹。」他目光誠摯得像喜堂上的新娘。
小皇帝從未見過自己這位冷峻聞名的兄長笑成傻子的嘴臉,端著酒杯,他也只能一聲聲無奈地跟著笑:「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真好,實乃琴瑟和鳴,羨煞旁人。」
「我要當爹了。」長孫晏一把抓住小皇帝的手,「我就要當爹了。」
小皇帝一臉懵:「朕知道啊。」
長孫晏瘋了,重掌兵權之后高興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