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孫晏努力在想,最后還是徒勞地搖頭:「不記得。」
我冷笑。
「五年前,我遭人伏擊,頭部受了重創,那之前的很多事,我都記不起來。」他說,「我也想記得,看看本該娶你的男人,是什麼樣。」
真好笑,一句記不起來,就好像五年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。
我二人對立良久,長孫晏一聲輕哂:「所以,你嫁給我,是為了給高公子報仇?」
我走到窗前,推開窗,任憑冷風呼呼竄進我胸口,冰著那塊玉。
不遠處,一個纖細的身影跑開,是宛宛。
「我不該為他報仇麼?」我反問道。
這句話,宛宛聽到了吧。
「懂了。」留下兩個字,長孫晏離開我的屋子。
8
這回宛宛終于安生了,與我回歸了細作雙雌姊妹情深的劇本。
有一次我請宛宛吃我新烤的鴿子,宛宛還對我耳提面命:「爹爹說了,世子晏申時三刻喝了一盞普洱茶這種破事兒,你以后不用特意傳消息給他。」
「那我傳啥?」
宛宛不無得意道:「比如我這條,世子今日午時要在瑞安茶樓,見江南道來的府尹周大人。」
「可你現在回杜府報信,也太明顯了吧?」
「放心吧阿姐,我有……」宛宛耳語一番。
我咽了口唾沫。
小丫頭片子,你有什麼?有鴿子傳信了不起麼?
宛宛走后,我又和靈鵲確認了一遍:「你把這鴿子打下來的時候,真沒人看見吧?鴿子腿上的紙,也燒了沒?」我打了個嗝,「啊,不過,宛宛的鴿子可真香。」
9
長孫晏也安生了。
安生到根本不理我。
打從高公子那事兒起,長孫晏再不與我郎情妾意,也再沒踏過宛宛的閨閣。仿佛就在一瞬間,我們都不像他夢里的女子了。
我倆偶爾擦肩,面對我諂媚的招呼,長孫晏也只視若罔聞地加快步履。
直到小皇帝組織了一場冬獵,邀請文武百官攜妻兒共往。
我是小皇帝親自指給他的夫人,他不敢不帶我。宛宛亮出拿手的一哭二鬧三上吊,擾得長孫晏只好也一同帶上她。
冰天雪地里,小皇帝將來人分了兩支隊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,偏偏一隊全是我爹為首的舊臣,一隊長孫晏為首,盡數是原本擁立五皇子的官員。
冬獵規則很簡單,誰帶回來的獵物貴重誰贏,獎勵是兵符。
不是賜兵符,是還兵符,輸的一方將五成兵馬歸還朝廷,贏的一方只需歸還兩成。
我爹沒兵,依舊嚇出了一額汗。小皇帝雖然年幼,不想卻有著如此的攝人鐵腕與深沉心機。
這才登基多久啊,就為了自己的權勢,絲毫不顧捧他上位的舊情,甚至以百官妻小做要挾。何況這還是獵場,弓箭無眼,誰知道獵物到底是野畜,還是人呢?
我心跳得厲害,似曾相識的場景,似曾相識的膽戰心驚。
號角一響,人群四散入林。
長孫晏尚未走遠,小皇帝主動出現在我身側:「你是世子晏新納的世子妃,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杜家大小姐?」
「確定是大名鼎鼎,不是臭名昭著?」小皇帝心眼雖重,說話倒不難聽。
「朕該恭賀你心想事成,五年了,終于與他成了親。」
「是啊。」我難得得體地笑著,「燕恒走了五年。」
小皇帝盯著我,像一柄箭對著我一般。
許久,他哈哈大笑,指著不遠處長孫晏若隱若現的身影:「那給你復仇的機會,殺了他,朕賜你無罪。
」
他湊近我低聲補了一句:「你是杜家的女兒,該和你爹一樣忠心。你知道的,你這位夫君,可是朕的心頭大患。」
說罷,他將弓箭塞進我手里,順便摸了一把我手心的汗。
「臣女只會逛窯子。」我聳著肩笑,「哪里會射箭呀?」
「你自謙了,杜家長女能文善武,穎悟絕人,原是叫多少京城公子趨之若鶩的名門貴女。」小皇帝不依不饒,「朕還記得,五年前的冬獵,你獻給父皇的那對鹿角,可叫父皇笑開了花。怎麼如今,倒說自己不會了呢?」
五年前,又是五年前。
我盯著長孫晏那匹烈馬的烏蹄,心里不住念著,跑快點,求求你跑快點,別讓弓箭追上,別讓任何人追上。
「皇上知道的。」我提著心,緩著嗓,「五年前的事兒,臣女都忘了。」
「是麼?那對準他。」小皇帝不由分說抓住我的手,幫我拉開弓,「杜燕歸,杜燕歸,這名字是五年前改的吧,為了什麼,為了高燕恒麼?世子妃,朕知道,你會射箭。但倘若你非說自己不會,朕也沒辦法,就只能讓你家妹妹代勞了。反正,都是一樣。」
對他的確都一樣。
我和宛宛,任何一個杜家的女兒殺了世子晏,對小皇帝來說,都是既鏟除心頭大患,又削弱我爹勢力的一舉兩得。
我看向宛宛,她早已嚇得濕了衣襟,一對通紅到詭異的臉蛋,襯得雙眸的血絲都沒那麼可怖了。
宛宛不行的,她不行。
她要麼跪地求饒,如此小皇帝必定要說,我們這對杜家的姐妹倒戈世子晏。
她要麼真的舉起弓,開弓沒有回頭箭,無論中是不中,大家都知道宛宛欲傷長孫晏。
到時候在小皇帝口中,就會變成杜家謀害皇親,整個杜府都沒有好下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