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月照三更,我悄無聲息地摸進長孫晏歇息的客房,舉起刀掌,正要故技重施,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腕。
他猛然發力,我疼得鬼哭狼號。
「搞什麼!」我哭喊。
長孫晏理了理衣襟,生怕自己春光乍泄似的:「該我問你。」
「我不分床睡!」
「……」
「你怕我擾你夢唄。」我撇著嘴甩開他的手,「擾就擾了,反正你夢里也是我。」
他剛欲申辯,我食指按上他的唇:「這可是你剛才自己說的。」
長孫晏于是不再理我,和衣躺下背過身去。
「我跟你說啊長孫晏,我知道你是世子,也知道娶了我你不甘心,但是吧人要學會認命,我倆可是當今圣上賜婚。哦我知道你在別扭什麼,我都聽說了,你與小皇帝不穆,你站錯隊,原想擁戴五皇子稱帝……」
「躺下吧。」他說,「別吵了。」
嘻嘻,不分床就行。我舔了舔說得有些干涸的唇,急不可耐地鉆進被窩。
我伸伸胳膊伸伸腿,等等,怎麼都摸不到他的身子?
我這才發現,這床上,居然有兩床被窩?好啊長孫晏,料定了我會來找事兒,請君入甕呢這是。
「不分床也不夠。」我裹著被子往他身邊湊,「睡懷里!」
長孫晏依舊冷著一張臉,哪怕那張臉上多了幾分難以置信。
我爬起來,一把掀開他的被子,用胳膊環住他腦袋,不由分說地勒緊:「我說,睡我懷里!」
翌日一早天蒙蒙亮,我被懷里的扭動弄醒。
揉著朦朧的眼,看著長孫晏雙眸下的兩片青黑,想必他一宿未免。
但我睡得還不錯,畢竟,嫁給他,可是我這五年來的「夙愿」。
「現在退婚,可能來不及。」在他問出來之前,我主動告訴他,「昨兒拜了堂的,文武百官都看著呢。
世子,你得習慣,怎麼,是我懷里不夠暖麼?」
長孫晏問的卻不是這句:「你叫什麼?」
「杜燕歸,燕歸君不歸的燕歸。」
他鉆出我的懷:「你倒是和杜家人不太一樣。」
3
我當然和杜家人不一樣了。
別說杜家,就說這全京城,除了我,還有誰會在新婚第二天一早去逛窯子呢?
我可不是無情無義的恩客,成了親,自然要陽光普照一下。
回娘家的路上,轎輦經過尋歡館前,我一口將轎夫喚住,然后摸了摸長孫晏的手:「新歡固然好,也得容我同舊愛告個別。」
長孫晏旁的小廝蘇全「這這這」這了半天,也沒說出后面「成何體統」四個字。
「去吧。」長孫晏依舊頭也不抬。
一炷香的時間后,蕭郎領著七八個美嬌郎在尋歡館外跪哭成一片,還有兩個揪著我衣角不放手。
我諂笑著:「不好意思啊,真不好意思,成親了,不玩了,要收心了。」我指指轎輦,「瞧,那里面的世子晏,是我夫君。」
一個美嬌郎哭得更大聲了,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長孫晏:「這世子晏,運氣還真是……不一般啊。」
回到轎廂里,長孫晏在揉鼻子:「走吧。」
我湊到他面前:「你怎麼不問我做了啥?」
「你做自己高興的事就行。」
「你高興我才高興啊!」我迫不及待地邀功,抓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「我剛才是和過去這些舊愛一一了斷。世子,嫁了你,從此燕歸命中便只有你,眼里和心里都裝你一個人。」
長孫晏把手抽出來,打了個惡心的哆嗦。
昨晚被遣來世子府伺候我的貼身婢女靈鵲,不屑地指了指街角的一只狗,正在給另一只狗舔毛。
「小姐,你看,多有趣啊。」她說。
語畢,舔狗被踹了一臉灰。
我才不在乎這些,長孫晏吃這套也好,不吃這套也罷,他但凡不休我,將我留在世子府中,我就算如愿以償。
沒一會兒,轎子悠悠落在杜府前,我前腳還沒踏進去,就聽見里面亂成一團。
「都是那個渾球!」我爹的聲音,他又在罵我,「五年前,五年前不如別把她追回來!省得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,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就算了,還要連累整個杜府!」
接著又是我娘畏畏縮縮地應和:「是喲,桑兒以前最是溫婉賢淑知書達理,多少侯門公子求而不得,誰知道后來會……」
五年前,五年前,這些話我聽他們念叨了五年,別說耳朵,腦子都要生繭了。可每每當我問他們當年除了高公子死了,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,又只能得到搖頭嘆氣的諱莫如深。
怎麼?猜啞謎麼?猜到了獎勵我和他們一起罵唄?
「行了別嚷嚷了,我嫁出去你們還不高興?」我大咧咧跨入府邸,把我娘最愛吃的燒鵝扔進去,「今兒回門呢,干嗎講這些不開心的。反正現在生米煮成熟飯了,你們說啥都沒用。」
我娘嚇得一跳:「你怎麼回來了!第三天才回門呢!」
「是麼?」我回頭問長孫晏。
他扭過頭去,一言不發。
「打擾了。」我退至門外,「女兒告辭。」
告辭了好,告辭了不用聽叨叨。
都說五年前,五年前發生了什麼?
整個杜府都知道,我再記不起了。
4
五年前的燕歸好像不是燕歸,又是父女情深,又是溫婉賢淑,不好笑麼,和如今的我有個什麼瓜葛?
我爹不想見我,我也懶得見他。雖然杜府總說過往我倆是如何父女情深,但如今我什麼都想不起來,只記得他叫我渾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