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臻說,他今日會親自上門提親。
穿著黑色長袍的少年,渾身上下帶著骨子里少俠的颯爽英氣,露出頑劣的笑,眼里卻滿是我一個人,他問我:「容熹,你要不要嫁給我。」
我紅著臉,卻沒有回答,只道:「明年你若是還帶我來看花,我就嫁給你」
然后,就沒有然后了。
平南王府謀逆,等寧臻回家時,他爹已經下獄,又過了幾日,不知是何原因只留下了寧臻。
那日下著大雨,長長雷電劃過蒼穹,我從后門出去,跑去了平南王府,我從未覺得,這條路如此之長。
寧府門口的白綾濕噠噠的在雨中搖晃,我推開沉重府門,便看見寧臻一身素白跪在大廳,門口放著一口棺材。
他臉色蒼白,回過頭來,隔著雨幕,我看見他紅著眼睛,然后站起來朝我跑來,許是跪了太久,他從臺階摔下,摔在雨里,弄臟了他的白衣,他整個人撲在地上,狼狽不堪,手掌也被劃破。
我跑去扶著他,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。「容熹,我好疼,剛剛摔那一下,我覺得好疼。」
他在雨里,哭得很傷心,他說他很疼,我也很疼,我看見他的樣子,忍不住心疼。
我安撫他,和他一起哭。「寧臻,你哭出來吧。」
最后他說:「容熹,我沒有爹了。」
他說:「我看著我爹死在我的面前,他讓我活下去,可是容熹,我要怎樣活下去啊。」
他向來是意氣風發,驕傲明媚的像太陽,無所不能的樣子,我壓下心疼,將他抱在懷里。
「寧臻,你還有我,你要活下來,為了你爹,也為了你自己。」
少年家逢變故,一夜長大。
他在雨里哭了一晚上,我守在他身邊,陪了他一夜,直到第二日太監推開府門,徑直朝寧臻走來,我恍然回神,拿著刀站在寧臻身前,我那時顧不得那麼多,只以為他們要處死寧臻。
那人越靠越近,而后,寧臻的手搭在我的肩膀,小聲道:「容熹,我沒事。」
他們是來帶寧臻走的,走時,寧臻告訴我,要我等他,等他回來,就娶我。
后來我聽聞是他說,他要去邊關效力,為平南王贖罪,可我記得他那晚說的話,他說:「容熹,你信我,我爹不會謀逆。」
電光火石間,我好像明白了什麼。
身邊的人閉上眼睛,呼吸平穩,房間帶著淡淡熏香,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。
忽的,楚弈開口道:「要是你睡不著,我們可以干點別的。」
他側身,含笑看著我。「聽聞容家小娘子容色一等一的好看,你說這良辰美景,洞房花燭的,可不能浪費了。」
我警惕起來,語氣驀地變得尖銳。「楚弈,是你說應付的。」
他抓住我的手,將我壓在身下,他目光黑沉沉的,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,只道:「既然不想,那就休息。」
我于是老老實實閉上眼睛,他輕笑一聲,退了回去。
5
皇宮舉行賽馬,楚弈帶著我去了,他不精賽馬,我也不精,兩人湊一起抱著瓜子嗑,他時不時點評一番,什麼七皇子的馬都比他人帥,大皇子最近伙食不錯,身寬體胖,他說的小聲,我聽著也忍不住笑。
他見我笑了,又小聲說句。「你笑就笑,你別盯著大皇子笑,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在笑他。」
平心而論,與楚弈結婚是件快樂的事情,他有趣生動,總能把煩悶的生活過的十分快樂,他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。
可我總覺得,他不快樂,至少不是他表面上的那麼快樂,他總是對事物有種極度無趣的看法,就像生活,他也是得過且過。
所以他并不在意夏夜喝多了井水會拉肚子,并不在意街尾餛飩攤不干凈,也并不在意他未來的妻子是誰。
我甚至懷疑,若有一日,他不想過了,隨時都會離開。
他側身問我,指著高臺上的一團繡球花。「你要不要?拿到了可有一匹鮫紗,用來做衣服特別好看,而且很涼快。」
我有些心動,鮫紗千金難求,皇室都很難擁有,聽說用鮫紗做的衣服,在夏天穿十分涼快。
可那鮫紗需要賽馬贏得,我還未開口,楚弈就站起身來。「等著,小爺我給你去取。」
賽馬最后贏的那人,是寧臻,他似乎沒想到還有楚弈會上場,目光輕輕掃過我。
楚弈看著他笑笑,嘴里說著討饒的話,語氣卻沒有什麼變化。「哎呀,我可比不過你,你可得給我放水啊。」
話落,身下馬兒跑得飛快,他回頭朝我一笑,嘴里說著什麼,我不免擔憂起來。
目光追逐著馬場上的身影,寧臻反應過來,不多時便領先一步,楚弈的馬忽然越起,像發了狂,他拼命握緊韁繩。
眼神盯著前方的人,握著韁繩的手滲出血來,他露出一個笑來,馬兒速度極快,幾乎出現重影,超過前面的寧臻,我心猛的提上來,寧臻伸手拽著那團繡球花,那馬卻怎麼也停不下去,就在這時,楚弈翻身下馬,因為沖擊力,他摔在地上,吐出一口鮮血,我跑過去,心疼的想扶住他,他卻朝我笑了,露出他的血盆大口,讓我又想笑又想哭,我紅著眼睛,習慣性想拍他一下。「為了一匹鮫紗,你命都不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