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在躲著我,或者說,他是在躲著他的心,躲著他的動情。按著我那時的年齡,我同他的師生關系,他定是覺得自己不堪,并且現在都這麼認為。這成為了他的一塊心病,所以才會僅僅只是因為我爹的幾句話,就如此。
皇帝像是緩了緩,看著跪在下面的遲墨,聲音冷硬:“藺梓之前的婚事,太傅可有參與?”
“還是說,都是太傅的手筆?”
聞言,遲墨直接彎下了腰:“臣有罪!”
皇帝見狀一甩手便將桌上的一疊奏折朝遲墨砸了過去:“你大膽!”
31
有些奏折在空中散開,薄薄的一頁紙劃過,割傷了遲墨的耳朵,幾滴鮮血順著便流了下來。
我趕緊沖了出去,直接就在遲墨身旁跪下:“父皇息怒!”
遲墨一臉錯愕地看著我出來,我安撫地看了遲墨一眼,但我的出現似乎并不能安撫到他,反而讓他連嘴唇上最后一點血色也沒了。
“誰讓你出來的,進去!”我爹沖我吼道。
“父皇,您別氣壞了身子,都是過去的事了。”我軟聲勸道。
皇帝顯然真的動了氣:“連朕的賜婚都可以做手腳,七次,還有與別國的和親,若是因為你遲墨,毀了異國邦交......”冷笑了一聲,“遲墨,你在朕身邊十三年,朕竟不知朕還小瞧了你!”
皇帝指著遲墨,眼神卻落在我身上:“剛才他的話你也聽見了,你知道那時候他看著你,心里都是些什麼齷蹉心思?”
耳畔是遲墨嘶啞的聲音:“臣萬死。”
“父皇,您別這麼說,況且和親這不也沒出事嗎?還......”我話還沒說完,我爹便打斷了我,“高藺梓,你是個公主!”
空氣一時間安靜了下來,我垂著眸子,一時沒接話。
遲墨剛想開口,便被身旁的女聲打斷了。
“兒臣一直都知道父皇很疼愛兒臣,兒臣也知道一個公主的責任,”我笑了笑,看著那個一向疼愛我的爹,“所以父皇指婚,除了第一次還不太懂事之外,其余六次,都乖乖地等紅妝,不論有沒有感情,是不是認識。其余時候,我也努力地做一個合格的公主殿下。”
“可是父皇,人固然有得到就要有失去,可人也有心啊。”
“兒臣喜歡遲太傅,況且不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后,都是兒臣先對太傅動的手,”我輕輕握住了遲墨的手,剛一碰到,他便用力地回握了過來。
皇帝看著我們倆,經歲月打磨的眼睛更加犀利,他將目光落在我身上,問道:“呵,不聲不響,突然喜歡上他了?”
遲墨的手不經意間加了點力道,但又迅速卸了下去。我屈其尾指輕輕撓了撓遲墨的掌心。看來這個問題,又扎他心了。
“不是突然,是很久了。”我笑著說,“只是埋得有點深,太傅幫我挖出來時,有些費力。”
衣袍下牽著的手十指緊扣,手心貼著手心,就像是心貼著心。
我爹沒說話,只是靜靜地坐在上面看著我們。
“父皇,太傅來說求娶我,而不是請求父皇賜婚,就是相像尋常人家一般,去求親,待老丈人同意了,便迎心儀的姑娘回家。”同遲墨相視一笑,心里卻暖得想化掉。
是因為心意相同,是因為他如此重視我,是因為心儀的人想娶我回家。
遲墨斂了笑:“臣有罪,也有錯,所有罰臣都認。但是遲墨真心求娶公主,希望陛下成全。”
皇帝愣愣地看著他,我心思一轉,索性殿里也只有我們三個人,便開啟了撒嬌模式:“爹爹~~”
誰知我后面的話還沒說,我爹就是一句:“滾出去!”
我:......
“兩個都滾出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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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朝露殿門口,我伸手向看看遲墨染血的耳朵,卻被他微微偏頭避開:“夠紅了。”
他聲音有些小,我沒聽清:“什麼?”
“我說,”遲墨轉過頭看著我,“剛才你都聽見了,你真的不在乎嗎?不會覺得我......”
“覺得你什麼?禽獸不如啊?”我笑著說道,看著遲墨臉部線條有點僵硬,我伸手柔了兩把,沒啥肉,沒手感!
“指不定我八歲那年見到你,就被你美色誘惑了呢,誰比誰禽獸哦!”
聞言,遲墨笑出了聲:“皎皎都在亂說些什麼。”
“我說真的,不騙你!”誰讓你長得那麼好看呢?
“不過遲墨,你覺得父皇能同意嗎?”我偏頭問道,遲墨看著我笑了笑,其實我們心里都明白:會同意的。
順著朝露殿一階一階下樓梯,遲墨拉著我,還是那個夕陽,還是那片晚霞。無數個畫面重疊,我們就像是要這樣走一輩子,從日出到日暮,從青絲如墨到白發蒼蒼。
余暉下,傳來兩人越走越遠的聲音。
“遲墨,我之前那七次賜婚都是你搞砸的?”
“嗯。”
“那......《癡情公主冷情郎》是不是也是你的杰作?”
“......嗯。”
“太傅你心思很深啊,利用流言讓大家接受我們啊!”
“其實,那不是主要目的。”
“主要目的是什麼?”
“......”
主要目的,是教你試著,愛上我。
32
朝露殿里。
“滾出來!”顯然,天子怒氣未消。
內室的門緩緩打開,洛九華帶著為難又尷尬地笑顫顫巍巍走了出來:“陛下,莫生氣,莫氣壞了身子。”
見天子沒有主動說話的打算,洛九華小心翼翼地問:“不知陛下,想要那話本,下一期寫什麼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