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我頓了頓,語氣無悲無喜,眼神卻漸漸沒有了焦點:“后宮是父皇的后宮,我不能替母后報仇;江山是高家人的江山,我的人生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;所有愛憎,皆是萬劫不復的軟肋。”
輕輕笑了笑:“太傅曾在學堂上說,我們都是人中龍鳳,享著尋常人家沒有的殊榮,自要擔起他人沒有的擔子,這叫責任。”
“當時不懂,后來懂了。”
遲墨眼底泛起的全是心疼,那張薄唇動了動:“殿下......”
“噓......”我伸出食指壓住他剛剛開啟的唇,他睫毛動了動,“我不需要安慰。”
“現在也挺好,七次出嫁落了個天煞孤星的名號,倒也清凈了。”自嘲的話語吐出來,卻扎進了遲墨的心里。
你要說我不在乎,那是不可能的。不管是否愿意嫁人,堂堂一國公主七嫁七敗,這要是換個尋常女子,早自殺了。我雖慣會自我安慰,可我還是個女子啊。
遲墨將我伸在他唇上的手指抓了下來,卻沒有松開我的手,他低低地說道:“對不起。”
我皺了皺眉:“太傅何故道歉啊?”
“會好的。”遲墨看著我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我的影子,臉頰被酒熏得通紅,眼睛水汪汪的,有些迷離。
我和遲墨互盯了一會兒,突然上前一步,遲墨條件反射地微微后退了一點,撞在了欄桿上。我身形不穩,晃了兩晃,他摟住了我的腰,將我帶向了他。
鼻尖幾乎快撞上了鼻尖,遲墨呼吸明顯一窒,眼神暗了暗。
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,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和有些輕顫的睫毛,帶著醉意說道:“遲墨,你眼里是盛滿了酒嗎?怎麼比‘千絲雪’還醉人啊......”
19
我好像聽見有人用極低極沉的聲音在喚我“皎皎”。
皎皎是母后給我取的小字,極少人知道。說是取自《白頭吟》“皚如山上雪,皎若云間月。”
腦海中盡是那人低沉而帶磁的聲音,一聲一聲,喚得人心尖直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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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再一次忍著宿醉的頭疼從床上爬起來時,便頓感大事不妙。
綠豆糕笑得一臉春光燦爛,端著手里的醒酒湯就給我:“公主,這可是昨晚遲太傅特地交代的,等您醒了,就喝一碗。”
“看那樣子,遲太傅可心疼公主了呢,公主好事將近啊~”
我端著瓷碗的手一抖,昨晚?遲墨?昨日我同高璟弈去祈福,結果他放我鴿子,然后遇見了薛元淇,之后遇見了遲墨,接著去逛燈會,吃飯。
還喝了酒!然后呢?我腦子里開始復盤昨天都干了啥,這該死的,一喝醉就斷片!
好像去了一個塔,我干了什麼,怎麼腦子里全是遲墨那雙好看的眼睛......
腦子嗡嗡地響,隱隱約約聽見綠豆糕在那嘀嘀咕咕:“您昨兒可是吐了遲太傅一身呢。”
我從碗中幽幽抬起了頭,看向綠豆糕。
“哎呀,殿下別擔心,人遲太傅什麼都沒說。”
綠豆糕還在叭叭叭,我趕緊打斷她,麻溜地下床穿衣服:“去備份禮物,本宮要出宮!”
“什麼禮物啊,殿下您這還頭疼著,出宮作甚?”桂花糕拎了件衣服。
“去太傅府賠罪啊!”話音剛落,就聽見外面傳來了高璟弈的聲音。
“皇姐把太傅怎麼了?”
瞧著進來的高璟弈,我就氣不打一處來。高璟弈笑得乖巧:“皇姐我這里備了你最愛吃的紫晶丸子......”
我十分明顯地磨著后槽牙。
高璟弈訕訕地放下食盒,滿眼都是“我錯了我悔過”:“皇姐我錯了,昨兒太傅已經教訓過我了,我回去仔細想了想,的確是我會錯了意,而且我覺得太傅說得在理,皇姐你和薛兄確實不合適,我確實不應該把你們湊一起。”
我:???
高璟弈繼續自言自語:“而且皇弟我認真地琢磨了琢磨,覺得還是遲太傅適合皇姐,雖然年長皇姐些年歲,可也剛好能照顧皇姐啊......”
“高璟弈,你看話本看魔怔了吧!”
20
在太傅府門口下了馬車,抬頭便撞見了管家陳伯。上次見他,還是七年前在里面的浴池里。
我盡量讓自己不那麼尷尬,揚起一抹得體的笑:“陳伯。”
“六殿下?!”不知怎的,看見我的陳伯似乎特別高興,“殿下可好多年沒來這太傅府了!”
我笑著答了聲“是”,問道:“遲太傅可在?”
“在的在的。”陳伯笑得臉上的皺紋格外顯眼,“老奴引殿下進去!”
隨陳伯踏進這七年前常來的門,才發覺這里似乎什麼都沒有變,門還是月牙門,回廊還是垂著綠色的藤蔓,屋檐下的風鈴還是七年前自己送給遲墨的那個。只是院中的池子,被填平了。
“本宮記得,這里原先是蓮池吧。”我問道。
陳伯看了一眼,笑得慈祥:“殿下沒記錯,殿下十歲那年落進池子里,公子便圍了蓮池,七年前便找人填了。”
我“啊”了一聲,笑著說:“本宮記得,就落水那事,還被父皇罰了。”
“是啊,殿下都被罰了,公子也是難辭其咎。”陳伯語重心長道。
我有些疑惑得看著陳伯,陳伯遲疑了片刻,還是說道:“公子在朝中孤身一人,不結派不近高官,那時被誣陷謀害皇嗣,陛下雖氣,卻還是保下了公子。
”
“只是生生受了兩百鞭,去了半條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