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尖叫一聲,向后跌倒,差點暈厥。
因為,我看見,辦公椅上坐的是,
一具無頭尸體。
是哥哥嗎?
我幾乎是爬了過去,但不敢靠近,我不敢去確認。
我無聲地哭泣著,深刻地體會到絕望和無能為力。
直到外面走廊傳來了腳步聲。
很空曠,一步一步地靠近。
還有什麼東西被拖在地上的聲音。
我走了出去。
走廊盡頭,走來了一個男人。
我看不清他的臉,只覺得他渾身有巨大的殺氣和壓迫感,仿佛剛從地獄浴血歸來。
他的腳步一步步回響在走廊,在這麼一個仲夏之夜,我渾身感到異常的寒冷。
他一只手插著褲袋,另一只手里拖著一個高大的男人。
那個男人身下被拖帶出一條血痕,或許那已經是個死人了。
我呆站著,那個男人越來越近,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目。
那是惡魔。
他還活著。
他穿著西裝,用手松了松領帶,嘴里叼著一支煙,發絲凌亂,有些慵懶,微微皺眉:
「你哭什麼?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,我開始放聲大哭,「我還以為你死了……」
我正準備向他奔過去,一道黑影飛了過來,箍住了我的脖子。
「想救她,跟我上天臺。」 挾持我的人沉聲說。
惡魔沉吟片刻,笑了。
「倒也不是想救她,只是她是我的奴仆。
「只能由我殺死。」
天臺的風很大,我們身在大廈的頂端,身下就是整個城市的夜景。
獵魔人們在天臺匯合,把我扔到了一邊,專心對付魔鬼。
此刻我才見識到魔鬼的力量。
他的眼睛變成攝人心魄的紅色,每一拳都幾乎能把人的胸膛震碎,我眼看著他扭斷了一個獵魔人的脖子,將他的頭顱扔到地上踐踏。
又用藍色的火焰活活燒死了另一個獵魔人。
但是獵魔人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。
漸漸地,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,滿臉都是血,不知道是他的還是獵魔人的。
獵魔人纏斗著他,似乎想要拖住他,把他的力氣慢慢耗盡。
而他確實似乎漸漸力不從心了。
突然,一個女獵魔人把一條燃燒著火焰的鞭子向他背后掃去。
我撲了過去,擋在了他身后。
鞭子落在了我面前。
手心里的圖案突然發出強烈的光芒,形成了一個保護罩,替我擋住了鞭子。
但鞭子上的力量還是有部分突破屏障,劈在了我的手臂上。
一陣劇痛,我的手臂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。
如果剛剛沒有契約的保護,硬挨下那道鞭子,后果不堪設想。
他看到了,仿佛醞釀著怒氣。
他身上突然冒出了熾熱的火焰,背后展開了一雙巨大的黑色翅膀。
看起來,就像在火焰中燃燒著一樣。
剩下的幾個獵魔人很快都被他殺死了。
他朝我走過來,一臉怒氣,問我想干什麼。
「我想保護你。」
「你只是想保護你哥哥的軀殼而已。」
「不是,我想保護你,不僅是因為哥哥,還因為……因為……」
狂風大作,吹起了我的頭發和白裙子。
如果此刻有流星經過,就會看到,一個脆弱的人類少女,站在一個渾身燃燒著火焰,展開了巨大的黑色翅膀的魔鬼面前。
她在哭泣,卻不是因為懼怕。
「因為我愛你!」
可是,我從他眼里,讀到了不相信。
「你不相信是嗎?
「還是說你害怕相信?」
他笑了:
「好。
「你從這里跳下去。
「我就相信你愛我。
」
我向身后望去,下面的馬路上車流不息,行人只有螞蟻大小,對于恐高的我,看一眼,就膽戰心驚了。
「不敢是嗎?
「你當然不敢,連命都沒了,你還怎麼找回你哥哥?」
他輕蔑地笑了,準備離開。
「晚安。
「墮天使。」
我縱身一躍,從大廈天臺跳了下去。
在墜落時,我的腦海里又多了兩段溫司年的回憶。
<第一段回憶>
瓢潑大雨中,他完成了和惡魔的交易。
惡魔占據了他的身體,走向大雨里的父親,把他從高處推了下去。
溫司年清醒過來,他跑下去,跪在父親面前。
他臉色蒼白,顫抖著,張大嘴,卻什麼都喊不出來。
血液從他父親身下蔓延開來,曾經為他撐了一片天的父親,就那樣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兒,半睜著眼。
他自責愧疚得恨不得殺了自己。他把父親背了起來,跌跌撞撞地跑起來,一邊喊著救命,救命啊。
他跌倒了,兩人一起摔在污泥里,他去扶父親,喊著,爸爸,爸爸,你怎麼樣?
忽然,父親用微弱的聲音說:
「阿年……別管我啦……
「爸爸……不想拖累你們了……」
他抱著父親在大雨中嚎啕大哭。
他的父親是個好父親,不發病時,他只是個憨厚木訥的可憐人。
有一次他過生日,父親問他想吃什麼。
他看了看肯德基,但他不好意思要求。
但后來他看見父親佝僂著在肯德基店門口徘徊,終于走了進去,拿出一疊一毛兩毛的錢,忐忑不安。
炸雞太貴了,他很窘迫地數了半天錢,買到后,還笑著跟服務員說,謝謝老板,謝謝老板。
可是當他發病,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,總覺得周圍的人要傷害他,暴怒無常。
他沒有辦法,他真的沒有辦法了。
他們太窮了,沒有辦法送他去精神病院,也沒有人能幫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