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脖子不就吊著個小嬰兒嗎?」
「你讓她這樣吊著,可不安全啊,你得用手托著。哎,現在的小姑娘可真不會養小娃兒……」
我脖子上的涼意和疼痛驟然加重,耳邊有一聲嬰兒的輕笑,仿佛貼著我的臉龐,模模糊糊喊了一聲:
「媽媽。」
我尖叫起來,拼命拍打自己的脖子,嘶喊著:
「下來!你給我下來!下來!」
周圍的人大驚失色:
「瘋了!這是個瘋子。」
公交猛地剎車。
所有人朝我圍過來。他們看不到那帶血的嬰孩在獰笑著朝我爬過來。
我像瘋子一樣喊著:
「別過來!別過來!」
絕望中,我的手被握住,
聽到一聲:
「跟我來。」
有人拉住我往車外跑,等我再回過神來,我已經在一個公園里了。
是在醫院幫了我,給我送信的高中男生。
他還是戴著鴨舌貓,穿連帽運動衫:
「你找到答案了嗎?」
我呆滯了一會兒,才恢復過來,我知道他在問溫司年。
我握住了顫抖的手,點點頭:
「他大概有多重人格。」
他往公園躺椅上一靠,手枕在后腦勺:
「用你們人類的理解,猜到多重人格,也沒錯。」
「……你們人類?」
「明亮之子啊,早晨之子啊,你何竟從天墜落?你應該看到了這句話吧?」
我點點頭。
「那就是謎底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從天墜落,會是什麼?」
我想了想,又搖了搖頭,實在想不明白溫司年跟高空墜物有什麼關系。
「很久以前,光明之子路西法率眾天使反抗上帝,被驅逐出天堂。
「他們墜落人間,潔白的羽翼變成了漆黑的骨翼,成為了墮天使。
「溫司年,啊不,體內的那個他,就是……
「墮天使。」
他淡淡地望著我,「或者, 你可以理解為,惡魔。
」
這一刻有些奇妙。
不遠處有大媽在跳廣場舞,大爺在打太極拳,還有人因打撲克牌輸了在互相問候家人。
這個男生大概神經不正常。
我點點頭,說:
「謝謝告知。我去上班了。」
「他在黑暗腐朽處蟄伏了上千年,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。」
「什麼機會?」我停下腳步。
「惡魔善于誘惑脆弱的人類,你哥哥同他做了交易,將軀殼獻給了他。」
「為什麼?」 我眼中含淚,聲音在顫抖。
他嘆了口氣,有些惋惜地說:
「那個孩子,真是一個純潔的靈魂呢。」
「你……見過我哥哥?」
「當然,不然我怎會拿到他的信呢?」
「想知道你哥哥為何會同惡魔交易嗎?」 他遞給我一封信。
上面落款:
「溫司年,
2014 年 1 月 11 日。」
又是一封七年前的信。
我正準備拆時,男生說:
「別拆了,里面什麼都沒有。」
我疑惑地看著他。
「里面只有我提取的溫司年的幾段回憶。
「現在還不到拆開的時候。」
「那你到底是誰?」
這個男孩見過七年前的哥哥,又能提取回憶,一張稚嫩的臉,說的話卻不像人類。
他笑著露出一口白牙:
「我是天使啊。」
他吐了一個口香糖泡泡。
旁邊有人扔了一個礦泉水瓶,他熟練地撲過去,踩扁,扔進了隨身帶著的編織袋里。
……
沉默。
又是送快遞,又是撿瓶子的。
「你們天使,都這麼平易近人的嗎?」
「我算混得好的了,有的天使都窮到睡地下通道了。」 他笑得很燦爛。
「在每個時代,惡魔都更容易混得好些。因為他們無情淡漠,會踩著他人的苦難得到自己想要的。」
「就像你哥哥身體的那個,都混成 CEO 了。」
「那……那個惡魔叫什麼呢?」
「我不知道。
「惡魔不會泄露自己的名字,這就是為什麼他說自己是溫司年。」
「當惡魔告訴你他的名字,就代表,」他盯著我,
「他愛上你了。
「當惡魔愛上一個人,他就離死亡不遠了。
「溫如茉,想要你哥哥回來,
「你要讓他愛上你。」
讓惡魔愛上我?在他殺了我三次,并隨時會殺我的情況下?
離譜,太離譜了。
六點,夕陽從窗外落進來,我在客廳里,看著玻璃箱里,惡魔養的各種昆蟲。
其中有幾個蝸牛。
開始我以為是普通的蝸牛,后來發現了詭異之處。
我湊近仔細盯著它們看。
蝸牛的體內好像有什麼青色的東西,還在蠕動。
沒錯,是在動。
是一種青色的寄生蟲,在半透明的蝸牛體內,往它的觸角處爬,慢慢地,慢慢地,爬到觸角處,還不停下,它要生生鉆出蝸牛的皮肉了。
大概寄生蟲汲取了足夠的養分,這只宿主蝸牛已失去價值了。
一陣惡寒,我想到了,寄生在溫司年體內的那只惡魔,不就像這只寄生蟲嗎?
門開了。
惡魔回來了。
我壓住心里的惡心,回頭,笑著喊著:
「哥哥,你回來啦,我做好飯了,一起吃吧。」
我指著一道菜說:
「這是椿天。
「只有春天才會有。春天發芽,嫩綠嫩綠的,你嘗嘗?」
我一臉燦爛地給他夾菜。
他一言不發,我自顧自講著:
「食物還是時令的好。
「你看,一月的椿天,五月的櫻桃,七月的西瓜,八月的小龍蝦……
「每個月都有豐厚的饋贈啊,你不覺得,四季的變化,很奇妙嗎?」
他盯著我良久,仿佛想看穿我的內心。
我盡量讓目光純粹一些,內心忐忑著,希望能騙過魔鬼。
他低頭,笑意晦暗不明。
「我倒覺得,時間太漫長了。」
天使說過,他在黑暗處蟄伏了數千年,大概從來不會計算時間的流逝,又怎麼會感知到那些細微的美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