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恐懼,停了下來。
然后露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笑容。
「這……這是什麼?」
「人的肝臟。」
我干嘔了起來。
噗嗤一聲,他笑了:
「開玩笑的。生牛肝。很新鮮,嘗嘗?」
晚餐我一丁點兒也沒吃,借口自己不太舒服,回到了自己房間。
臺燈下,我打開在閣樓里發現的筆記本。
上面是日記。
記錄著一些瑣碎小事。
「小茉今天不肯穿棉衣去學校,說像一頭胖熊。我騎著單車悄悄跟著她一路。
果然開始飄雪花了。
她開始搓手跺腳,估計冷了,應該后悔沒聽我多穿點吧。
我突然出現,把棉衣給她,她一臉驚喜,又嘴硬著說不冷。
「小茉要交鋼琴課的學費了,洗車店老板卻拖著不給我發工資,明天我一定要逼他給我。
但是錢還是不夠,周末還是去夜宵攤兼職吧。阿明說那里的客人很難伺候,不過,忍一忍,勤快一點就好了。
小茉的運動鞋穿了很久了,該換新的了。」
幾乎每篇日記都會提到我,看著往日的一點一滴,我的視線漸漸模糊。
直到我翻到一頁。
字跡有些潦草,仿佛寫的時候手在顫抖。
「我又夢到那個晚上了。
父親倒在大雨里,他望著我的眼神。
仿佛在質問我,為什麼不救他。」
如雷轟頂,我無法繼續讀下去。
那天晚上,到底發生了什麼?
到底是不是父親在追趕溫司年的路上,不慎墜落?
溫司年說那晚他沒找到父親,便直接回家了,他說的是實話嗎?
為什麼他在日記里如此寫,難道說,那晚,溫司年其實在父親墜落后找到了他?但是沒有救他?
他內心里到底隱藏著什麼我不了解的黑暗?
突然,我聽見外面有異動。
是溫司年嗎?我向外走去。
因而沒有看到,日記下一頁,寫著:
「我害怕自己。
「我身體里有一個怪物。」
洗手間的門虛掩著,透著光亮。
我從門縫里看見,溫司年在用刀子,一刀一刀地劃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鮮血滴落在地面上,格外刺眼。
但他的漠然中帶著一絲興奮,仿佛在做一件有趣的小事。
突然,他的目光向我投來。
我趕緊后退幾步。
但是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,手里拿著帶血的刀。
嘴角噙著詭異的笑,輕輕說著:
「被你看到了啊。」
他漸漸逼近,舉起刀,仿佛下一秒就要砍向我。
我心里全是日記里記錄的點點滴滴,那麼好的哥哥,眼前卻是自殘又想殺了我的溫司年。
到底哪個才是他?!
心里突然一股憤怒,我迎向了他,在他的刀刃落在我身上之前,我扇了他一巴掌。
他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,也愣住了。
這一巴掌并不重。
他反應過來,正要動怒時,又感覺到我的淚滴落在他的手臂上。
落到他自己劃的傷口里。
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
「你為什麼要傷害你自己?」
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子,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。
我愛他。
他是我唯一的親人。
他傷害我,我會恨他。
可是他傷害自己,我還是會心疼。
「你在為我哭嗎?」
他的手撫上我臉上的淚水,竟然似乎有一絲動容。
「是為此刻的溫司年,還是為從前的溫司年呢?」
他這話十分怪異,但提醒了我,他跟從前的溫司年真是判若兩人。
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,一個我從來不敢想的猜想。
「你是誰?
「你到底是不是溫司年?」
他凝視著我,然后笑了:
「我當然是。
「我就是溫司年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要自殘?你以前不會這樣的。」
「因為……我感覺不到痛啊……」
「就像這樣……」他又將自己劃了一道口子,「我也不會痛……」
他低聲笑了幾聲。
我趕緊捂住了他的傷口,找出醫藥箱。
然后默默地給他處理傷口,纏上繃帶。
我知道他一直盯著我,但我什麼都不想說。
「可是真奇怪……」他突然開口了,「剛才你的眼淚落在傷口上,居然有點疼了。」
我手一抖,想要縮回去,被他握住了。
他另一只握住我脖子,用拇指摩挲著,仿佛在感知血管的跳動。
他想掐死我嗎?
我的勇氣像被戳破的氣球,一泄而空。
而他用欣賞藝術品的神情看著我的脆弱,說:
「你真美好。
「美好得讓我想摧毀。」
「你又想殺了我嗎?」
我索性也不裝失憶了,跟他攤了牌。
他笑了,似乎并不驚訝:
「本來是要的。
「但你居然能讓我有痛覺。」
我想起他剛剛說,我的眼淚落在他的傷口上,讓他有一絲痛感。
「如果你能讓我感覺到疼痛是什麼,我考慮讓你活著。」
他松開了我。
我自 18 歲那件事之后,就搬了出去,跟他幾乎沒碰過面。
后面出國交換,再后來回國不久,就遇上了之前的車禍。
即使這麼久分離,直覺告訴我,眼前的人不會是溫司年。
我從小跟溫司年一起長大。
他是一個溫暖善良的人,是挨了打也會逗我笑的人,他怎麼可能沒有痛覺呢?
可是他如果不是溫司年,他是誰呢?
世界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?那溫司年又去了哪里呢?
他為什麼七年前要給我寄信,留言說讓我去找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