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眼眶漸漸濕潤。
血淋淋的傷疤被揭開的同時,我又看見了我和溫司年在這兒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。
房子一直無人居住。我走向閣樓。
我們住在這兒時,這個閣樓,溫司年禁止我進入。
甚至嚇唬我說,里面有一只狼外婆,會把小茉叼走的。
「可是哥哥會來救小茉的啊!哥哥是最勇敢的騎士!」
他笑容溫暖,點點頭:
「是的,哥哥會去救小茉。不管有多遠,不管是多可怕的大妖怪,哥哥都會去救小茉!」
在 18 歲那一天之前,他真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啊,到底是為什麼。
我心如擂鼓,用鑰匙擰開了門。
門吱呀吱呀響著,塵土撲面而來。
我咳嗽了幾聲,閣樓里一片漆黑,幾乎什麼都看不到。
我打開手機的電筒燈,向四周照去。
光掃到墻上,突然現出了一雙眼睛。
我差點驚叫出聲,然后反應過來,那好像是一幅畫。
我照亮墻壁,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。
墻上貼著滿滿的畫,每幅畫上都是一個女孩。
女孩的側臉,回頭笑的瞬間,奔跑的瞬間,哭泣的面龐……
而那個女孩,是我。
溫司年為什麼要畫這麼多的我。
我似乎觸摸到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。
然后我又發現墻上似乎有字。
我撕下來一張畫。
看到墻上密密麻麻寫著:
「不要傷害她,不要傷害她……」
我撕下來更多的畫,滿墻壁都寫著那句話,仿佛寫的人在拼命讓自己記住:
「不要傷害她。」
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照亮墻面,一行一行讀著,然后在角落里發現還有著最后一句話:
「殺了她。」
字跡似乎在這兒產生了變化。
突然,我聽見了上樓的腳步聲。
一步一步,如同魔鬼從地獄走來。
溫司年來了。
我趕緊四處找有沒有別的東西,然后摸到了一個本子,藏進了衣服里。
腳步越來越近。
我溜出閣樓,藏進了閣樓外面的柜子里。
然而溫司年仿佛有所感知一樣,沒有走進閣樓,而是在柜子前停下。
我攥緊了衣擺。
吱的一聲,柜子被打開。
我抬頭,正好和溫司年對視。
我一笑:
「哥哥你真厲害,找到我啦!」
「你在和哥哥玩捉迷藏?」
「對呀。以前我可喜歡藏這兒啦,你忘啦?」
他向我伸出手,
「出來吧。」
「去哪兒啊?這兒不就是我們的家嗎?」
我還沒忘維持自己只有高中記憶的假象。
他沉吟片刻,繼續打量著我,仿佛想看穿我。
然后突然笑了,帶著一絲嫌惡:
「不是,我們怎麼會住這種地方。」
在車上,我望著窗外,想起了更多往事。
一開始,家里并不是只有我和溫司年。
還有父親。
那個撿破爛養我們,但時不時會勃然大怒,對我們拳打腳踢的男人。
那時我還很小,溫司年也不過比我大了三歲而已。
可是他會把我護在身下,任由毒打和咒罵落在他身上,也一聲不吭。
我身上時不時會一塊青一塊紫,而溫司年情況比我糟得多。
有一次甚至被踢斷了肋骨。
可他一聲不吭,一滴淚也不流。
他會捂著我耳朵,擋住那些不堪入目的咒罵,說,
「小茉,不要聽。」
他會把我藏進柜子里,一個人去迎接狂風暴雨,然后遍體鱗傷地打開柜子,抱住我,說:
「小茉,沒事了。」
他那麼幼小,挨了打,被其他小孩嘲笑,臉上卻從來沒有怨恨,跟我說:
「小茉,爸爸只是生病了而已。他也不想的,你不要怪他。」
直到有一天,雨下得特別大,雷聲讓這所搖搖欲墜的房子在震顫著。
我像往常一樣,被他藏進柜子里。
那天我等了好久好久。
異于往常的久。
我很害怕,我嗚咽著,他為什麼還不回來,他是不是出事了。
直到柜子被打開,是濕漉漉的溫司年。
他抱住了我,可他抖得非常厲害。
他的聲音也在抖:
「沒事了,小茉。
「都結束了。
「他……不會再傷害你了……」
警察來取證時,我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。
父親追著溫司年跑出家門,天黑地滑,從高處墜落,被發現時,已經救不回了。
「死者是間歇性精神病,親屬就這兩個孩子。」
我聽見一個警察說。
「家里窮成這樣子,怎麼還養得起兩個孩子的?」
「撿破爛唄,有口吃的就行了。你看那個男孩的衣服,破破爛爛,估計就是他爸撿回來的。」
「也是個可憐人。不發病時見誰都笑嘻嘻的,低聲下氣到處討幾個水瓶子,一發病,就打孩子。」
關于那段記憶我其實已經很模糊了。
后來溫司年就勤工儉學,供我和他讀書。
他很聰明,即使生活的重擔壓在他身上,他還是在學校名列前茅。
再加上他非常好看,又成了很多女生心中的白月光。
可是貧窮沒讓他自卑孤傲,他很開朗,人緣很好。
「吃飯吧。」
思緒被打斷,眼前是一個同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溫司年。
明明一模一樣的臉,卻讓我有種是兩個人的錯覺。
他端出一個盤子,上面蓋著蓋子。
當他揭開蓋子時,我差點吐出來。
那是一盤血淋淋的肝臟。
他拿出刀叉,優雅地切下一片,送到口中。
他本就唇紅齒白,在此刻,更顯得臉蒼白如吸血鬼,而咀嚼生肝臟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