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眼皮變得愈發沉重。
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,眼前的兩個人,似乎也離我越來越遠。
突然,一只手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,把我往外拽去。
我被拽得清醒了很多。
拽我的人是一個身段頎長的青年。
他的背影讓我產生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。
青年一直拽著我,把我拽出了殯儀館才停下來。
他轉過頭。
當我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時候,我徹底僵硬在原地。
他叫楚洋,是我的發小。
三年前,他因病去世了。
那一年,也是我最痛苦的一年。
如果不是姐姐的陪伴,我根本走不出來。
楚洋的臉色除了過分蒼白之外,和生前并沒有任何區別。
「燕燕,不要怕我。」他開口說道。
聽到楚洋的聲音,我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。
我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活人,可內心生不出半點恐懼的感覺。
「你變得更好看了,但還是像以前一樣愛哭。」
楚洋伸手,擦了擦我的眼淚。
他的手指很冰,很涼。
「楚洋,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強忍的崩潰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決堤口。
我哭著問楚洋。
「燕燕,來不及解釋了,你的時間不多了,我們要趕快去紫色的房間。」
楚洋的臉上露出焦急的表情。
何奶奶、楚洋,以及那四個抬棺材的黑衣人,都讓我去紫色的房間。
但姐姐卻告訴我,千萬不要去那間房間。
我到底該相信誰?
「姜燕,相信我。」
楚洋突然捧住了我的臉,說道。
看著他一如生前清澈的眼神,我不自覺地點了點頭。
我們一路往前狂奔著。
那些街上的行人面無表情的臉,逐漸變得猙獰。
他們沖了過來,無數只手伸了過來,死死地拽住我和楚洋。
雖然我和楚洋用盡全力地甩開這些手,但是,太多了。
他們的眼里,是赤裸裸的惡意。
「不行,你要來不及了!」
楚洋大喊。
「燕燕,你一個人可以嗎?」
我焦急地點了點頭。
「燕燕,你先走。我拖住他們,快點!」
楚洋用盡全力把我從那些手上拽了出來。
「快走!」
他猛地把我往前一推。
我含著眼淚,往前跑去。
13
我又路過了那個路口。
原本已經被撞得皮肉分離的青年,此時又完好無損地站在馬路中央。
他含著眼淚,一臉痛苦地哀求著看著我。
汽車的轟鳴聲在他身后響起。
我只看了他一眼,就不顧一切地往公寓的方向跑去。
那四個抬棺材的人看到我的身影,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喜悅。
「姜燕,快去紫色的房間,時間不多了。」
我跑到了電梯口,按下了電梯的按鈕。
電梯門開了,那對母女出現在電梯里。
女孩漆黑的瞳仁不甘心地望著我,「姐姐,你這是要走嗎?可是明明說好,以后要留下來一起玩的。」
「是啊,留下來吧,陪我的囡囡一起。」
母女兩人,咧嘴笑著看著我。
但下一刻,她們就被那四個抬棺材的黑衣人拽了出去。
「姜燕,快進電梯,跑!」
趁著這個機會,我迅速跑進電梯。
電梯門在我面前緩緩合攏,我看見了那對母女怨毒到極點的眼神。
終于,七層到了。
何奶奶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。
看見我,她混濁的眼睛流下了眼淚。
「走,還來得及。」
她抓住我的手,我們回到了我的家中。
在我的房間隔壁,果然多出了一扇紫色的門。
但是現在,紫色的門前,站著一個女孩。
13
「燕燕。」
女孩轉過頭來,是我熟悉的姐姐的臉。
「燕燕,留在這里不開心嗎?」
姐姐走到我面前,她歪著腦袋,黑得徹底的瞳仁直直地看著我。
「你纏了她這麼多年,還不夠嗎?」何奶奶大喊道。
「纏?燕燕,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?」
「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?要一直,一直快樂地生活在一起。」
「如果不是那四個該死的人,你也不會發現事情的真相,我們會一直生活在這兒。燕燕,姐姐真的舍不得你。」
姐姐看著我,說道。
這一瞬間,一些被我大腦遺忘的記憶,全部涌現了出來。
14
沒錯,我的姐姐在十年前早就死了。
而且間接導致她死亡的那個人,是我。
我的姐姐姜畫,從剛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。
她不止有心臟病,從小到大,姐姐的大病小病不斷。
因此,爸媽的注意力永遠都放在姐姐身上。
而我,則是完全被忽略的那個人。
最后,我的母親受不了了。
她提出了離婚,要帶走我。
我很愛姐姐。
但是那時我也明白,我們的家庭,是被姐姐毀掉的。
那天,姐姐知道了父母離婚的原因。
當時,她正在浴缸里泡澡。
但一貫疼她的父母,卻丟下了我們,獨自去了民政局。
因為她的病,所有人活得都很辛苦,都很累。
姐姐的病需要花很多錢,而我的父母,只是普通的職工。
我看見母親的臉比同齡人蒼老了很多。
父親不到四十的年齡,竟然出現了白發。
我穿的永遠是破破爛爛的衣服。
當時的我偶爾會爆發出一個惡毒的念頭:
如果姐姐從一開始就不存在,就好了。
我聽到姐姐的哭聲,破天荒地沒有去安慰她。
她的哭聲讓我心生煩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