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哭,想要歇斯底里,可是胸口卻仿佛堵了一團棉花。
掰不開,揉不碎,咽不下。
幾欲窒息。
院中已經濃煙四起,江也將我扶起,低聲道:「我已經報警了,咱們出去吧,這里太嗆了。」
說著,他伸手護住我,將我帶出了院子。
出去的那一刻,我停下腳步,轉頭看了一眼廠房里的熊熊烈火。
被火焰吞噬的,只有廠房里的廢氣物品與器械。
沒有我的邱裴。
江也輕輕拍了下我肩膀,帶我出去。
「江也。」我目光縹緲,「你說……這世上,真的有鬼嗎?」
「沒有。」江也搖搖頭,「我是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,我從不信鬼,那次你情緒失控,用指尖血抹在我眼上,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,只是怕刺激到你的情緒,所以我假裝看見了。」
我蹙眉,「可是,你當時明明就準確地看向了邱裴的方向……」
「我是在看你。」
江也嘆了一聲,「我在注意著你的言行舉止,你看向哪里,我便也看向哪里而已。」
「其實,我根本就什麼都沒看見。」
原來,是這樣。
可我還是不死心,從懷里掏出那枚護身符,我記得清楚,某天夜深,我感覺胸口一燙,醒來發現是護身符。
而邱裴則縮在角落里,一只手微微顫抖。
我拿起脖上掛著的護身符,「你既然不信世上有鬼,為什麼還送我這個?」
江也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護身符,目光柔和。
他笑,「我雖然沒什麼信仰,但是有想要保護的人,眼睜睜看著她精神崩潰,無法走出心理囚牢,難免想要替她求個平安,也就是……圖個心理安慰吧。」
江也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。
輪廓柔和,目光澄澈。
江也靜靜地看著我,我知道,他沒撒謊,他不信鬼佛,當初也的確沒有看見邱裴。
我緩緩蹲在地上,剛剛恢復的那段記憶與這段時間和邱裴魂魄的相處畫面,在腦海中不斷回放。
頭似乎更疼了。
所以……這世上,真的沒有鬼魂存在。
對嗎?
我和江也講了剛剛在廠房中的那段經歷,江也輕輕拍了拍我肩膀。
「卿卿,人在危急關頭,會迸發出很大的潛能,你看——」
他隔著衣衫捏住我手腕,抬起,「這里都磨破了,應該是掙脫時磨的。」
我看了一眼。
果然。
手腕上通紅一片。
江也低聲安慰了兩句,然后扶著我上了車。
離開前,我駐足在廠房門口看了半晌,鼻子酸澀的厲害。
廠房外的院子很大。
院門口有一棵桃樹,廠子雖廢棄已久,但桃樹仍舊枝繁葉茂。
有風吹過,幾朵桃花飄然落下,落在我的發梢……
尾聲
江卿被捕,最后庭審結果是,判處十年有期徒刑。
十年。
對于一個剛滿十九歲,原本未來可期的姑娘來講,是一個不小的懲罰了。
江也是一位負責的心理醫生,也是一位值得交的故友,在他的幫助下,我漸漸走出了陰霾,恢復了正常。
在此期間,江也向我表白過,卻被我拒絕了。
我……無法接受一段新的戀情。
哪怕對方優秀如江也。
對此,江也似乎并不意外,被拒后,他也只是輕聲笑笑,說一句「猜到了」,然后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,繼續與我保持著朋友的距離。
但是,我退租了。
我明白江也對我的感情,但我無法回饋,也不想耽誤他。
搬家那天,江也又送了我一束滿天星,只是這次,里面沒有再塞卡片。
我接過話,輕聲道了謝。
我記得上次那張卡片里寫著的,滿天星的花語:
我甘愿做配角,瞞著所有人愛你。
我攜滿天星辰贈予你,
卻仍覺著滿天星辰不及你。
「江也,謝謝你。」
江也輕笑,他穿著白色襯衣,眉眼如畫,永遠是那個溫柔而知進退的江也。
他偏著頭看我,「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。」
「好。」
坐上搬家公司的貨車時,我回頭看向路燈下那個白衣少年,在心里暗暗地想。
這麼美好的男孩子,是我沒福分,希望老天爺能善待他。
讓他遇見一個與他真心相愛的人,一直幸福下去。
希望。
而我……
我希望自己能安靜地過完下半輩子,替邱裴,看一看這個他熱愛的世界。
我記得邱裴。
記得那個在最困難時,連饅頭都不舍得多吃一口,把所有都留給我的男孩子。
記得那個笑起來痞里痞氣,眉梢眼角滿是桀驁的少年。
記得那個夜夜帶著女鬼回家「尋歡」的渣男男鬼。
以及那個,在熊熊烈火中,一點點護著我離開的邱裴。
都是他。
那段有關邱裴魂魄的記憶,不是我的臆想。
因為護身符上自被邱裴碰過之后,其中一角多了幾分黑跡。
因為我后來仔細看過,手腕上的紅痕不像是繩索磨出的痕跡,更像是被人用力攥出的,正如那天在廠房中,邱裴在火光中護著我,一只手緊緊攥著我的手腕。
因為那天回家,我看見發梢掉落的幾朵桃花,一如邱裴的眼睛。
可是,這些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,包括江也。
我瞞著所有人,悄悄記著邱裴。
我知道是他,一直都是他。
我不知道后來在廠房中,他究竟是如何忽然出現,也不知道向來無法碰到實物的魂魄,為什麼忽然能碰到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