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想過,把那件事留到我們結婚當晚,可能我們都會很害羞,但你一定還是引導我的那一個。我們還會有一個孩子,我希望是個女兒,長得再高一點,然后你可以教她打籃球。」
「在那些因為見不到面而思念瘋長的夜晚,我都在想這些。」
「而你呢,你在姚倩的床上。」
他痛苦地捂住臉,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:「求你了,小李。」
我看著他,輕輕笑了一下:
「其實前幾天,姚倩加了我的好友。那些被你刪掉的聊天記錄,她都發給我看了;還有她相機存儲卡里,你的照片、你和她的合照——」
他的眼睛里像卷起一場海嘯后剩下的狼藉,灰敗凌亂,又不見生機。
我第一次看到陸揚哭得這樣傷心。
懊悔和絕望的情緒像被吹到最鼓脹的氣球,幾乎把他整個人都填滿了。從他喉嚨里發出的沙啞哭聲,就好像困獸的嘶吼。
曾經他也在我面前掉過眼淚,只有一次。
是高二那年,他在球場上受傷骨折,我慌里慌張地跑過去,看到他紅著眼圈,卻咬著牙不肯發出聲音。
我心疼得要命,于是哭了出來,哭得慘到極點,最后還要陸揚反過來安慰我。
但那都是以前了。
是我們都永遠回不去的以前。
此刻看到他落淚,我的心里一點感覺都沒有,只覺得厭煩。
「你走吧,陸揚,別再來打擾我了。」
「我還有很長的未來,也會有婚禮、有孩子,只是這些都和你無關了。」
8
我和陸揚之間,有著太多回憶。
無論是漫長的溫情與愛意,還是短暫又激烈的恨意,它們已經構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,我不可能完全割舍掉,只能帶著記憶繼續往前走。
夏天結束的時候,我找了家紋身店,讓人把團子紋在了我手腕內側。
回家的時候,在小區門口碰到了陸揚。
他坐在長椅上,仰著頭看向我,輕輕地說:
「小李,我知道你看見我就惡心,所以,我要搬走了。」
燦爛的陽光落在他身上,將他本就蒼白的臉色照得幾乎透明。
那一秒,好像時空重疊,回到過去。
十七歲那年,他坐在學校的長椅上,被陽光照著,沖我招招手:「小李,過來,我送你個禮物。」
不是沒有察覺到,似乎在我們已經分開,我已經厭恨他至極之后,陸揚對我的愛反而要更加深刻和持久。
而我只覺得荒謬可笑。
如果早知有這一天,當初又何必做出那些事情?
「搬走就搬走吧。」我面無表情地說,「不用來跟我告別,我是真的不想見到你。」
他低低地笑了一聲:「嗯,好。」
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,我真的沒有再見過陸揚。
一直到我考研上岸、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,才有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條消息:「恭喜。」
沒有備注,沒有落款。
但我還是莫名猜了出來,就是陸揚。
最后我刪掉了那條短信,又拉黑了他的電話。
讀研的第二年,我認識了一個男生,叫趙望川。
他是隔壁醫學院的研究生,在醫院實習時,正好碰上我去檢查。
他和曾經的陸揚,完全是兩種截然相反的人。
陸揚的愛肆意又張揚,表達也萬分熱烈;可趙望川總是溫柔又沉默地望著我,他的眼睛,好像能包容我的一切。
他也看到了我手腕的紋身,但什麼也沒問。
一直到我碩士畢業那天,他才在畢業典禮上跟我表了白。
回家時,由新晉為我男朋友的趙望川陪我一起。
他把工作也找在了我老家那邊。
我爸媽明顯舒了一口氣。
但我媽似乎還有別的心事,猶豫了好幾天,她才告訴了我,關于陸揚的消息。
或者說,死訊。
「半個月前走的,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淋巴癌晚期了。他沒有化療,就是偷偷跑回來了一趟,看到你現在和小趙在一起,就離開回了趟學校。」
「好像是畢業后總是喝酒,作息也不規律,身體就垮了……」
我原本在挖西瓜的動作一下子頓住,過了好久好久,才找回聲音:「我知道了。」
周末的時候,我和男朋友抽空回了趟高中。
長椅還立在操場邊緣那一排柳樹下,看上去已經很舊了。
我把手伸到扶手下面輕輕摸索了好一會兒,終于找到了十七歲那年陸揚發現的凹槽。
當初他說要送我一個禮物,然后把我叫過去,指著那地方跟我說:
「你有事沒事就過來找找,說不定我會在里面放一點驚喜小禮物呢。」
后來他果然說到做到,我陸續在凹槽里發現了香水小樣、被蠟封好的小紙條以及一枚小銀戒。
就像童話里的尋寶故事。
而這一次,我摸出來的,依舊是一張被蠟封起來的紙條。
打開來,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。
「再見小李,這次我真的要去給團子賠罪了。」
男朋友好奇地湊過來,問我:「團子是誰啊?」
「就是我紋在手腕上那只貓。」
他察覺到我情緒不佳,抱住我,小聲問:「那留紙條的人呢?」
我把紙條揉成一團,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。
「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。
」
作者:巧克力阿華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