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是青美人的貼身侍女,暎竹還有一個身份,我的線人。
我走到一處圍墻邊,取下圍墻上一塊松動的磚石,輕輕叩擊圍墻三下,不一會,圍墻對面同樣傳來三下敲擊聲。
我問她:「燕王的事安排妥當了嗎?」
暎竹說:「燕王府那邊已經辦妥了。皇上派了一支禁衛軍包圍燕王府,這支禁衛軍曾屬娘娘的兄長,征西大將軍麾下,將軍離京去了疆場才由皇帝的人接手,原先的那些內線都還在,過幾日,我們精挑細選的身形樣貌酷似燕王的人就會入府,燕王也會在這個時候逃出燕王府。」
我追問道:「驃騎將軍肖牧云那邊呢?」
暎竹:「將軍的五萬大軍化整為零,正在暗中前往京城。」
我說:「讓肖牧云在離京城十里地外的北山駐扎,務必小心,不要被發現蹤跡。若是京城有變,隨時準備支援。」
暎竹:「喏。」
我看著墻上因取下磚塊而出現的墻洞,說:「把東西給我吧。」
洞口出現了一包油紙,我接過油紙包,解開重重疊疊的包裝,當中是一小包白色粉末。
確認無誤后,我繼續說道:「和外邊說一聲,我這里一切順利,元宵計劃不變。」
暎竹又道了一聲喏。
我取下腕上戴著的翡翠手鐲,穿過墻洞遞給暎竹:「你拿著去換點吃食和炭火吧,寒冬難熬,等一切結束了,我接你出來。」
我將地上的磚塊撿起來,塞了回去。墻面重新歸于平整,看不出痕跡。
我抬頭看天,雪花紛紛揚揚,籠罩天地。
不知不覺間,我的肩頭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,我用手輕輕撣去,不知怎的,我突然很想去長姐原先住著的長樂宮看看。
想去,便去了。
長樂宮現在無人居住,只有曾經的宮女侍婢還在。
正月時節,長樂宮里燈燭不滅,散發著溫暖的光暈。宮女們不知道在聊些什麼,殿內傳來陣陣歡聲笑語,和這喜慶的節日氛圍融為一體。
一切都好像長姐還住在這長樂宮里,下廚做了一桌好菜,就等著她的小妹推開長樂宮的大門,笑著撲進她的懷里。
我用力眨眨眼睛,不讓眼淚掉下來。
長姐,你等著,我很快就能為你報仇了。
很快,很快。
11、
元宵這天,宮中熱鬧極了。
德妃請了京中最好的雜技團在宮中表演雜技,后宮妃子平日里哪見得到這些,半個后宮的人都去了她宮中看熱鬧。德妃也早有準備,備好了桌椅瓜果,妃嬪坐得舒舒服服地看戲,扎堆聊聊天。
妃嬪去看雜技,宮女太監就去逛燈會,御花園里各式燈籠高高掛起,猜中燈謎就有大大小小的獎勵。宮女們最愛這類活動,穿著新衣蹦蹦跳跳,將小小的燈會擠得滿滿當當。
不得不說,德妃的確有入主中宮的潛質,她操持的這場元宵會讓整個宮廷都喜氣洋洋的,上至妃嬪,下至宮女太監都交口稱贊。
我坐在房間里描眉,聽著從外邊剛回來的宮女眉飛色舞地說著這些。
宮中從沒有這麼熱鬧過,我也想去瞧瞧,可暮色迫近,妝才化了一半,侍奉的宮女一個個急出了汗,我只得乖乖坐著。
元宵煙花雖是一項與民同樂的活動,但其本質在于展現大國氣象與王權威嚴,我是作為皇權附屬品的角色登場的,打扮重在華貴。
因此,今天的我禮服層層疊疊,金線繡滿綢緞,滿頭金銀翡翠。
我凝神看著鏡子里自己,一點點染上胭脂,竟有些像長姐的模樣。
我恍然想起,我已經和長姐嫁給納蘭澤時一般大了。
12、
我和納蘭澤并肩坐在轎子里。
以這座轎子為中心,轎子外圍滿了禁衛軍,集結了幾乎京城所有的防衛力量。轎子外邊是聲聲不歇的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」,氣勢雄渾。
我悄悄掀起簾子看了一眼,只看到盔甲披身的士兵,百姓被層層攔在外邊,近不得身。
放下簾子,我忍不住感慨:「真是好生氣派。」
納蘭澤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我的手,我扭頭看他,他目光看著前方,坐得筆直,有一種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場。他沉聲說道:「這,就是至高無上的滋味。」
這就是你貪戀的皇權吧,我心說。
就是這皇權,這膨脹的貪欲,這自私又丑惡的人性,害我失去至親,又失去自由。
從皇宮到內城城門并不遠,卻走了很久。轎子搖著搖著,總算停下了,隔著車簾聽得外邊有個士兵匯報:「皇上,寧妃娘娘,正陽門到了。」
又有隨侍掀開前簾,納蘭澤先下了轎,回過身來攙我。我心知這樣于理不合,又不能當眾駁了納蘭澤的面子,順從將手放在他的手心里。
納蘭澤牽著我,動作輕柔,與我攜手走上正陽門城樓。
京中的王公貴族與朝廷重臣,跟在我們身后,亦步亦趨,浩浩湯湯。
站在城樓上,整個京城在我眼前鋪開。
城下百姓熙熙攘攘,擠滿街道,他們一齊抬頭看著我,眼里亮閃閃的,像是落滿了星光。
那些縱橫交錯的街道在我眼前逐漸暗淡,唯有亮閃閃的星子鋪滿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