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韓澤打球扭傷腳踝,哼哼唧唧地靠著我撒了很久的嬌,連藥都是我按時提醒他上的。
和江星燃一起走到二運附近,眼看就要分別,我想了想,還是說:
「你有空勸勸韓澤,讓他不要再鬧了。也快期末了,好好復習吧。」
他忽然停住腳步,轉頭看著我:「學姐心疼?」
「不是。」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「我很累,實在沒有精力應付他。」
其實更想說的是,我丟不起那個人。
但又覺得這話太過刻薄,想了想,還是吞了回去。
面前的江星燃卻低笑一聲:「學姐可能有點誤會……我和韓澤,其實沒你想的那麼熟。」
這就是委婉的拒絕了。
我頓覺不好意思,馬上道歉:「對不起,確實是我誤解了——」
他輕輕笑道:「不過如果是學姐,幫忙帶一下話,我倒是樂意之至。」
4
我和韓澤在一起兩年,又在同一所學校,幾乎算是半融進了對方的生活。
因為他經常提著奶茶甜點在實驗室外等我,甚至連我導師都知道,我有個同校本科的小男朋友。
感冒痊愈后,我就又回到了實驗室。
結果不知道江星燃是怎麼說的,那天下午剛出實驗室的門,我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邊等著的韓澤。
不想理他,結果他就像縷幽魂似的一路跟著我,從實驗室到食堂,再到宿舍樓下。
快要進宿舍樓的時候,他終于伸手,一把拽住了我胳膊:「夏敏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我轉頭看著他。
「上次我們吵架之后,你就一直沒理我,我就是想氣一氣你,讓你知道我在不開心,我不知道那天是……是你爺爺去世……」
他說到一半,聲音忽然頓住,然后多了幾分小心翼翼:
「我知道錯了,再也不會跟你鬧脾氣了,夏敏,我們和好可以嗎?」
我張了張嘴,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。
天已經完全黑下來,樓下正好有一盞路燈,暖黃的光芒照在韓澤臉上,令他眼中的歉疚染上幾分誠懇。
他看上去還是和過去一樣,天真幼稚,似乎與我吵架鬧脾氣,就是他人生中遭遇過最要命的挫折。
所以他來找我,解釋,道歉,擺出讓步和服軟的姿態,以為這樣,事情就可以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,就這麼過去。
我過不去。
此刻他的天真更近乎一種殘忍,就這麼毫無征兆地,把我一直逃避的事實強行袒露給我看。
這些天,我早出晚歸,用各種瑣事把不做實驗不上課的時間都填滿,只是為了逃避。
仿佛只要我不想起,爺爺就還是活在老家的小村里,侍弄他的菜地,等著我月底休息回家,再跟我講講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。
只要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,世界上最愛我的人,就還是沒有離開我。
見我遲遲不應聲,韓澤伸出手來拽我,被我狠狠甩開。
我掐著手心,艱澀地發出聲音:「韓澤,你已經二十歲了,不是小孩子了,你到底明不明白……」
「這件事對我來說,意味著什麼?」
「我知道,我是做錯了,可是我已經道過歉了啊!」
他呆怔了幾秒,忽然焦躁起來,「你爺爺是病逝,他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!」
我不敢置信地盯著他,有那麼一瞬,耳畔掠過巨大的轟鳴宛如雷聲,腦中飛速閃回這兩年間紛亂的記憶碎片。
那個在雨中找到我、抱緊我,望著我時眼睛總是閃閃發亮的少年,他被我的記憶太過美化,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——
其實他并不是、一點都不是我想象中那個單純又赤誠的少年。
相反,他傲慢又懦弱,自私自利到了極致。
我恍惚許久,盯著他,忽然笑起來。
「韓澤。」我輕輕地說,「看看你現在這副嘴臉吧,真讓人惡心。」
「夏敏!」
燈光里倏然多了道人影,我還沒有反應過來,那人的拳頭就狠狠揮在了韓澤臉上。
等他在我面前站定,我才看清江星燃那張神情凜冽的臉。
韓澤被打得偏過臉去,踉蹌了兩步才站穩,惱怒道:「江星燃,你有病吧!」
「到底誰有病?」江星燃垂眼盯著他,聲音比神情更冷,「你昨晚把兩個寢室拉到一起開會,到底說了什麼,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?」
韓澤表情陡然一變。
路燈微微閃爍了一下,江星燃幾乎是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擋在我身前,僵持片刻,韓澤到底是走了。
臨走前他還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:「我就知道,你早就對夏敏不懷好意。」
5
因為江星燃剛才那一拳,已經有路過的學生三三兩兩駐足,在向這邊看過來。
回過神來,我低聲對江星燃說了句謝謝,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這樣的事情發生后,我實在沒有辦法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宿舍了。
路盡頭是學校的日晷廣場。
四月的夜晚,風里依舊裹挾著絲絲縷縷的寒氣,我在廣場邊緣的長椅上坐下來,摸了把臉頰,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。
本以為那天雨里的分手,就該是我和韓澤最后的結局,未料事情分崩離析走到這個地步,連我們之間的最后一絲體面也沒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