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爺爺病逝那天,男朋友在朋友圈發了他和學妹面基的合照:「今年最幸福的一天。」
我知道他是故意讓我吃醋,讓我在意,然后回去哄他。
但我再也不想等他長大了。
1
爺爺葬禮那天,整座城市下著綿綿的小雨。
我木著臉,一步步走過去,將手里的骨灰盒放進墓碑后面的小坑里,再蓋上石板。
生前那麼高大的一個人,走后就只剩下這麼一點。
走出陵園的時候,我渾身幾乎都濕透了。
剛坐上公交車,韓澤就發來了消息。
是一張女生跟他表白的聊天截圖,發完他又卡著點撤回,然后打了三個字:「發錯了。」
這是他慣用的把戲。
我要表現出我的在意,我的吃醋,毫不客氣地質問他。
然后他就會得意又孩子氣地告訴我:
「我才沒有答應她,我直接刪掉了,除了姐姐,我誰都不喜歡。」
但這一刻,我剛把至親之人的骨灰送進墳墓,生與死帶來的情緒在腦海中拉扯,甚至連打字回他消息的力氣都沒有。
大概是從沒受過這樣的冷落,回到學校后,韓澤把我堵在寢室樓下,咬著牙問我:
「你去哪兒了?三天不回消息,夏敏,你是不是想分手?」
雨還在下。
他也沒撐傘,總是蓬松著的細絨短發被淋濕,凌亂地貼在額頭上。
他的眼睛里也在下雨,像只可憐兮兮的、被雨淋濕的小狗。
最初我對他動心,就是因為他在一場大雨里,找到兼職結束后被困在屋檐下的我,然后一把抱住我。
「找到你了,姐姐。」他緊緊抱著我,聲音又乖又好聽,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車。
」
我眼睫顫了顫:「我在等雨停。」
「等雨停不如等我。」他說,「別擔心,姐姐,以后每一次下雨,我都會找到你的。」
那是我漫長人生中聽過最動聽的情話,在我封閉已久的心上撬開第一道裂隙。
我太留戀那一瞬間的他,所以后來的很多次,他任性鬧脾氣,做再過分的事,我總會想起那個瞬間,然后陪著他鬧到他滿意為止。
最后我抱著他,低聲問:「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?」
高我大半頭的小男孩揪著我衣擺,摟緊我的腰,撒嬌:
「我只是沒有安全感,想證明姐姐在意我。」
說不上來,那一瞬間我心里是什麼感覺。
我們之間,明明一開始沒有安全感的人,是我。
也是韓澤捧著我的臉,密密麻麻落下親吻,壓低嗓音許諾:「我想照顧你,夏敏。」
「你之前沒得到的那些愛,我來補給你。」
說到底,是那時的我和他,都太過年輕。
可如今,我已經沒有余力再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,打撈起記憶里模糊的片段,試圖證明韓澤是真的愛我,他只是暫時沒有長大而已。
「是。」我回過神,靜靜地看著他,「分手吧。」
韓澤愕然地看著我,像是不敢置信我剛才說了什麼。
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,繼續說:
「你那天發的朋友圈,我看到了。學妹很漂亮,正好你們同齡,你和她,應該更合適。」
說這話時我語氣平靜,甚至帶著一點誠摯的建議。
他終于明白我是認真的,眼底的驕縱瞬間坍塌,臉色蒼白地來扯我的袖口:
「夏敏,我不是……我沒有那個意思,我只是想——」
話沒說完,就被我打斷了。
「那天大概,的確是你今年最幸福的一天,你和你的漂亮學妹見了面,吃了火鍋,玩了密室逃生,還在月明湖邊的表白坡那里拍了合照。
」
「但那天,是我最不幸的一天。」
「我爺爺突發腦出血昏迷,被送到醫院的時候,已經沒有搶救的可能了。」
說話間,我的記憶又被拉扯回那個漆黑的夜晚。
我蹲在病房門口,顫抖著想給韓澤發一條消息,卻不小心點進他的朋友圈,刷到了他五分鐘前新發的動態。
他舉著棉花糖,和身邊妝容精致的學妹挨得極近。
表白坡邊燈火璀璨,而我頭頂,只有走廊盡頭一盞孤零零的燈光。
那一瞬間,我清晰地意識到。
我與他的世界,自始至終,都是割裂的。
2
第一次遇見韓澤,是在一個同樣的雨天。
學校舉辦校運會,志愿者有一天五十塊的補貼,于是我報了名。
三千米長跑前,忽然下起雨來。
我把名單之類的文件護在懷里,慌亂地沖到場邊屋檐下躲雨時。
忽然有個女生走過來,把一個什麼東西悄悄塞進了我兜里。
「學姐,你褲子……有血。」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完,又指了指身后,「是那邊的同學讓我給你的。」
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隔著朦朧的雨簾,正好對上韓澤明亮的目光。
后來的聊天和再見面,都很順利成章。
韓澤和我不一樣,他應該是在那種美滿富足家庭長大的小孩,沒吃過什麼苦頭,性格天真又任性,于是表達心意也是直白熱烈。
跟我表白時,他準備了一大捧玫瑰花,整整一百朵。
「夏敏,你是我的百里挑一。」
韓澤把玫瑰塞進我懷里,眼睛亮亮地看著我,
「那天在操場,下著雨,那麼多人里,我一眼就看到了你。」
我抱著捧花,沉默片刻,輕聲問:「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衛生巾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