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兩個歪歪扭扭認不出頭和身子的雪人立在那里,其中一個居然還畫了腹肌。
我指著那個腹肌:“那個是你吧。”
“我就說我有雕刻天分。”他自豪地講,“另一個是她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都不問問為什麼沒有你嗎?”他從后面環住我,頭放我肩膀上,略帶怨氣。
“因為我沒這麼丑。”
他在我耳邊笑起來:“我給她講了個故事。”
“你也會講故事?”
他吸了吸鼻子,醞釀起哀傷的情緒:“我說,天上下凡了個圣母,留下琵仙和爹住……神仙好狠的心,說來就來說走就走,只留下他爺倆在雪地上相依為命,好不可憐……”
我靜靜聽完:“那是挺悲傷的。”
他一下箍緊了我:“你真要走啊?”
“我把你送走,使命就完成了。”我解釋,“所以在你有生之年我都不會離開,但是琵仙……”
他高興得直咧嘴:“沒事,她不會想你的,不用在意她。”
他又認真道:“我一定要活得久些,越久,你就越忘不了我。”
我無奈嘆氣:“真夠惡毒的。”
“你自己要喜歡我的,我有什麼辦法。”他嘚瑟了好一會,“你跟我說實話,到底喜歡我到什麼程度了?是不是已經離不開我了。”
我大大方方承認:“就一點。”
“居然是真的?”他愣了一下,而后欣喜若狂地抱緊我,像要勒斷一樣,“你,你什麼時候開始的……”
“有一段時間了……半年左右吧?”我回憶了一下。
“已經那麼久了,我竟然都不知道。”他手足無措,聲音帶著糯糯的濕意,像面包沾滿蜂蜜,“你都喜歡我什麼啊……”
“可以說嗎?”我有些猶豫。
他迫不及待地抱著我搖搖:“求你了,告訴我吧,我一定多多努力……”
“好吧。”
我伸出指頭給他數:“哭泣、求饒、吃癟、受委屈、受驚嚇、忍氣吞聲、痛苦呻吟、柔弱喘息……”
他僵住了。
我回頭看他:“還要聽嗎?”
“不……不了。”
冬去春回,不知不覺我已下凡一年,往后又數了十個春冬,人間十年如一日。
就如我一般,模樣秉性皆無甚變化。
琵仙抽條長成了大姑娘,已是一位成熟可靠的大人,她父王的果敢決斷與我的慈悲胸懷一樣不缺。
姜列還是老樣子,只是常年操勞,早生華發,鬢邊已白了許多。
“老了。”一日他看著銅鏡就開始發呆,捂住鬢角偷瞧我。
我笑:“你捂得住頭發捂不住褶子。”
“完了,還有褶子,我的天啊。”他哀嘆一聲,十分不甘,“你能把我變回去嗎。”
“變回去也改變不了你那顆日益蒼老的心。”我無情地拒絕了。
“可是……”他嘴唇囁喏,“不好看了啊,你要變心了。”
“好看的,姜郎半老,風韻猶存。”
我想起一事,從桌上拿過來一張紙:“看,昨日琵仙給你畫的像。”
他有所觸動:“我昨天才罵了她,她竟不記恨,真是長大了……”
然后他笑容凝固住:“這是什麼?”
我忍笑:“貍花炸毛圖。”
黑白相間的毛蓬起,圓瞳怒瞪,伸爪打人嗚哇嗚哇叫,還真有點像。
他氣得把紙揉碎:“一天不打上房揭瓦,老虎不發威拿我當貍花,真是反了!”
“別叫了。”我摸摸它的頭,“今天過年,高興點。”
“對,上朝宮宴什麼的讓她去操心就好,我們今日在屋里好好溫存。”他色瞇瞇地就要按我。
“不太好吧……”我想了想,“大家都在等你。”
“讓他們等著。”他滿不在乎,“我不高興去。”
也行,琵仙也差不多可以獨當一面了,讓他懈怠一回也沒什麼關系。
“你分心。”他不滿地咬了我一口,一點力也沒用,而犬齒尖銳,磨得皮膚有些細密的疼癢。
我縮了一下。
“你好怕疼啊。”他低聲笑起來,松了口,“我不咬了,你別怕。”
屏障是何時解除的,已經記不清了。
所幸并沒有再被傷害過。
我閉上眼,放任自己陷入沉淪。
姜列不高興上朝的原因找到了,是北方部族進犯邊境,邊城抵抗吃力。
“父王讓我派兵出擊,他不想親自下旨,是怕你生氣。”她嘆了口氣,一臉為難,“那我就不怕你生氣了嗎。”
“既然你都認同了這個策略,就說明已到非打不可的地步。”我跟她說,“我在后宮,又不干政。”
“是,你不干政。”她白了我一眼,“可我又沒即位,如何調得動兵。這不胡鬧嗎。”
我又去找姜列,他賠笑:“我沒想瞞你,只是這事不大,她何必大驚小怪驚動你。”
“不大嗎?”我表示疑惑。
“隨便打打,震懾一下就行。”他輕描淡寫,“該給的都給她了,她親自帶隊,又如何調不動兵。”
“她要親自去?”我捕捉到關鍵點。
“嗯……好久沒打仗了,這樣士氣足一點,可以速戰速決。”他遮遮掩掩。
“你御駕親征不是更好。”
他準備了充分的理由:“我走了她篡位怎麼辦。”
“那不至于等到今天。”我拍拍他,“你是不是怕上戰場?”
“怎麼可能。”他嘿嘿一笑,“既然你都這麼說了,那我就去唄。”
“你倆是不是又套路我。”我陷入沉思。
“沒有沒有,你在家等我,我很快就回。”他眼中光華流轉,似乎興奮起來了。
我就知道。
即使病情有所好轉,但這人的好戰本性是不會變的。
我搖搖頭:“我同你一道去。”
他急了:“我就知道!你怎麼能去那種地方,不行!”
“你又攔不住我。”我好笑道,“我必須跟著你的,這是任務。
”
“時至今日,你還不放心我嗎?”他垂下頭,皺起眉,“你在那里,叫我如何發揮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