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說褚丹娘是大家閨秀，自有風骨。那麼這幾位，就真是脂粉氣十足的皮囊美人了。

　　在我這里沒說上幾句話，就開始夾酸帶諷，彼此爭斗起來。

　　我把憨憨抱在懷里，聽她們話里有話。

　　秋茶看她們愈說愈烈，不由地心驚，“姑娘，她們吵成這樣，您怎麼不勸一句啊？”

　　我怎麼勸？勸完怒火都朝我撒了，那我不是自作自受麼？

　　我擺擺手，“讓她們吵，吵完就散了。”

　　秋茶擔憂：“就怕她們打起來……”

　　“不會吧，都是體面人……”我話音未落，只見那邊張美人抓起桌上的橘子，朝周美人頭上扔了過去，“你算什麼東西，也敢跟我這樣說話……”

　　喲，還真打起來了！

　　這回我不敢再看笑話，忙命人去拉她們。

　　但她們都是主子啊，下人們哪個也不敢得罪，于是有人偷偷去請了太子妃。

　　太子妃到的時候，我們已經亂成一團。

　　城門失火，殃及池魚。

　　我拉她們的時候，被她們扯入其中，所以一怒之下也動了手。

　　張美人的臉兒被抓了幾道指痕，周美人衣領都被扯開，露出一段春光。

　　而我，披頭散發，摩拳擦掌。

　　太子妃身體好像不太好，坐在上方叫我們陳述過程。

　　張美人和周美人這個時候好像失了憶，全然不說是她們的錯，反說是我請她們來，故意挑唆她們姐妹感情。

　　我大怒，當場就跟她對峙，指著她的鼻子大罵。

　　估計是沒見過我這麼不懂得逆來順受的，張美人惱羞成怒，抓起茶壺砸過來，要跟我同歸于盡。

　　我豈會讓她得逞，卡著她手，把茶壺奪了過來，眾人又來拉我們。

　　這時候，憨憨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，大吼一聲撲過去，在張美人臉上揮了一爪子。

　　鮮血淋漓。

　　我們都嚇呆了，張美人嘶聲尖叫，痛苦地趴在地上。

　　太子妃也被嚇到了，她身體本不太好，竟嚇得直接暈了過去。

　　這一次，鬧大了。

　　原來太子妃腹中似乎有了胎兒，被下午那慘狀一嚇，人就病倒了。

　　張美人被抬回院落，我和其他幾個美人跪著，等待太子懲罰。

　　太子直到傍晚才過來，面若冰霜，話不多說，揮手命人將其他幾個人拉下去賣入教坊。

　　聽著她們的哭喊，我心有不忍。

　　我站起身去拉太子，“不全怪她們，我也……”

　　話音未落，他劈手甩了我一個巴掌，清脆聲響徹整個大殿。

　　頓時雅雀無聲。

　　他眼睛發紅，仿佛兇狠的猛獸，冷道：“你是不是覺得，孤寵愛你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？！”

　　我一怔，耳朵里輕微轟鳴。我抬手去觸麻木了的半張臉，嘶，好疼。

　　滿殿跪了一地，慕容攸他甩袖離去。

　　我摔在冷硬的地面上，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
　　皓月當空，星辰璀璨，湖面平滑如鏡，不起一絲波瀾。

　　我坐在池邊，對影自憐。

　　右臉比左臉腫了一倍，仿佛一個發面沒發好的饅頭。

　　我知道慕容攸脾氣不好，暴戾，但沒想過他會動手打我。

　　他對我從來都是言笑晏晏的，以前我惹了他，他也從來不說重話。

　　他總是說，“我喜歡阿棠，因為阿棠是我見過的最心地善良的姑娘。”

　　呵。

　　原來心地善良就是要被欺負。

　　原來他的喜歡這麼輕易廉價。

　　湖面掠過一只水鳥，頓時擊碎一池平靜。我惱火，撿起腳邊的小石子兒，朝水鳥擲去。

　　水鳥撲騰著翅膀飛遠，我更怒，又撿了一顆砸它。

　　“啊！”害鳥不成反害己，我腳一滑，臉朝低往湖里栽了下去。

　　說時遲那時快，突然胳膊被人一拽，整個人被蠻力拉了回來。

　　“謝謝啊。”我心驚膽顫，不忘跟他道謝。

　　來人沒說話，我奇怪地看向他。

　　他穿著一身軟甲，好像是在東宮當值的羽林郎。

　　我隨口問道：“你叫什麼名字啊？”

　　他一怔，“什麼？”

　　“名字啊。”

　　這人長得倒挺俊的，怎麼有點傻傻的感覺，我無語，“你不會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吧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他抿唇，目光緩緩落在我身上，“顏如玉。”

（十九）

　　“顏如玉？”我默念，“這個名字倒是特別。”

　　我道，“那你叫我黃金屋好了。”

　　他微微一怔。

　　我沖他扯了扯嘴角，“逗你呢，我叫孟棠，謝謝你剛剛拉我。”

　　他在我身邊坐下，眼神落在我腫起的臉頰上，輕聲問，“疼嗎？”

　　我默了一瞬。

　　鼻腔里莫名涌起一股酸澀，瞬間蔓延到眼眶。

　　“臉不疼。”我仰起頭，默默指了指心口，自嘲，“這里疼。”

　　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，掉在我的手背上，燙的人心底一個疤一個疤。

　　忽然，手背一涼。

　　顏如玉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，凍得我一個哆嗦。

　　我來不及擦淚，趕緊抽手，“好冷。”

　　顏如玉神情恍惚，很快回過神，道：“我，我剛剛吹了會風，所以手是冷的。”

　　“哦。”我訥訥應道，伸手碰了碰臉，臉上火辣辣的疼。

　　他問，“難受吧？要不我幫你緩解一下？”

　　“你幫我？你能怎麼幫我？”

　　他朝我勾勾手指，我將信將疑，把頭伸過去。

　　他緩慢地伸出手，手指在我臉上拂過。

　　冰涼與炙熱相抵，我倆齊齊一悸。他抿了抿嘴角，緩緩將手掌撫在我臉上。

　　我真的感覺火辣感淡了不少，他的手掌就像一塊寒玉一樣。

　　我貪婪地抓住他的手，就跟抓住良藥一般按住，左蹭蹭右蹭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