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我是一個孟婆,我不想干了。
我叫閻王趁早給我找個接手的,閻王在它那森羅地獄百無聊賴地剔了剔牙,問:“為啥不想干?工資可以商量的嘛。”
我擺擺手,“不是錢的事兒。”
閻王翻了個白眼,“那是為什麼?”
他肥碩的身軀軟在王座上,像一張布。
他撐著下巴斜睨我,“孟婆,你可別忘了,八百年前你發過誓的,再不想著輪回投胎啊啥的,你當時就跟我簽了協議的。”
我一聽就煩,“這都猴年馬月的事了,你提它干啥?!”
閻王盯了我幾秒,又縮了回去,“那干嘛突然要辭職啊?”
我捏捏太陽穴,在閻王的地火骷髏座上坐了下來,朝他招手,“看在我倆認識了八百年的情面上,我同你說個實話。”
他附耳,“嗯,你說。”
“我吧,喜歡上了一個人。”
我推了推他,“前些天讓奈何橋生出無限彼岸花的那個人,你知道吧?”
閻王倒吸一口氣,抽抽著嘴角,“你瘋了吧?”
他左右看了一眼,暗自嘀咕,“那可是位仙君!”
嗐!我撇撇嘴。
“仙君不仙君的,有什麼了不起,反正都被打入輪回了。”我胳膊肘一杵他,“放我去人間走走吧,我想念人間的花花綠綠了。”
閻王認認真真盯了我好久,確定我不是在跟他開玩笑,才硬邦邦甩出一句話。
“人間不值得的。”
(二)
人間值不值得卻也不是他說了算,反正我去意已決。
閻王好歹跟我做了八百年的同事,終究拗不過我。
我去檔案館提交辭職報告,順便申請入世輪回。
畫皮魅把我簽的合同遞給我。
八百年光陰,轉眼一瞬間,真快。
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地府辦公的,反正肯定是犯了錯,被抽了神格。
就跟前兩天那個白凈的仙君一樣。
神仙犯了錯,就會被抽去神格,毀去記憶,打入輪回,歷經十世辛苦,嘗遍酸甜苦辣,然后才開始啟蒙。
有慧根的慢慢修煉歷劫,重登仙位。沒慧根的要麼繼續做人,要麼淪落成妖。
再有一種例外就是像我們地府工作人員這樣的,受不了輪回之苦,就發配地府,在這十方陰沉之地熬著。
我是八百年前來的,恍惚記得第一世把所有悲慘全走了一遍。于是再也不想輪回了,抱著閻王的腿,蹲在奈何橋邊哇哇大哭。
閻王比我早兩百年,他那個時候還不是頭肥豬,他無奈地看著撒潑耍賴的我,只好把我簽下來,做了孟婆。
我之前那個孟婆早就熬不住了,喜滋滋重新投胎去了。
前些年聽黑白無常說,她慧根不錯,現在修成了個地仙,在某地守山。
真羨慕她。
(三)
我簽完了各種單子,準備入輪回之道了。
昔日同事都來送我。
閻王是我上司,陸判算我半個上司,牛頭馬面是我同級,黑白無常是我好朋友。
閻王那肥厚的仿佛熊爪的手掌伸過來,“準備好了嗎?”
我點點頭,想到了什麼,欲言又止。
“怎麼了?”他察覺出我的異常。
“沒什麼,我是想說——”我還是忍不住,盯著他肥碩的體格,好意勸說,“你要不要也去輪回一下?你都……這麼胖了。”
十方地獄死氣沉沉,每一天都是對我們的侵襲。
比如閻王,八百年前他其實是個微胖正常的男人,被死氣浸淫日久,才膨脹成現在這樣。
閻王通常都是一千年一輪回的,算算日子,他怎麼也快到了,我是真擔心他哪天不注意,嘭的一聲瞬間爆炸,從此變成飛灰。
閻王依舊是那個臭脾氣,他白了我一眼,“管好你自己吧。”
熊掌在我頂上一拍,眼前瞬間一片霎白。
我恍惚明白,自己已墜入了輪回之道。
(四)
我叫孟棠,前身孟婆。
現如今是個十六歲的人間小姑娘,不要問我為什麼還有前世記憶。
你應該去問閻王那廝。
閻王那一掌本該抽去我所有法力和記憶,可他居然只是封印住,然后!
在我及笄那年,親自來人間解了封印。
你能想象一個豆蔻少女,突然在某夜撞見鬼,又突然被迫塞了一堆記憶的癲狂嗎?
我投胎的這戶人家是個小門小戶的,父母嚇壞了,把我送到了廟里度化。
可我身邊站的那廝陰氣太重,惹來十萬陰兵護佑,直接把這小小的廟給掀翻了。
我起初還是個小姑娘,抱著閻王的腿哭天搶地,求他放過我。
等后來記憶恢復,便也慢慢接受了。
所以現在!
我是個年少有為的捉鬼師!
當然了,靠的是身邊這位。
我的法力仍然是被封印的,修為不夠,也不允許。
捉鬼麼,主要就是看看,那些游魂野鬼看見我,基本上就慫了。再有一兩個厲鬼不怕我的,看見閻王站我旁邊,怎麼也得嚇尿。
畢竟,要是他們不乖,閻王就會叫來牛頭馬面,押了他們去下油鍋。
拜閻王所賜,我如今在這十里八鄉的,也算小有名氣。
(五)
我今夜受一位李員外所托,在他家一處古宅捉鬼。
今天閻王不在,他回地府處理事情去了。
閻王剛來的時候,我也問過他為何突然不守本分跑到人間來。
雖然他有權利來,但長期滯留人間是要被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