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蒼茫云海出月明,長風萬里烽火行,愿得此身入玉門,男人應得帶吳鉤。」
字如其人,顏筋柳骨,行云流水。
人如其詩,揮斥方遒,意氣風發。
和靜長公主,真是無與倫比的美麗與高貴。
她替我解了圍,而我意識到了周圍人的神色各異,以及她那句——「安珵的詩,還是我來對吧。」
隱約之間,似乎明白了什麼。
她寫的詩那般驚艷,與安珵那首堪稱絕配。
后來,大家三五成群各自賞花,我想著要不要給她道個謝,眼見她去了東邊涼亭,猶猶豫豫跟上前的時候,看到蕭小郡主竟然也在。
長公主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:「你若看不慣她,不去搭理便是,何必要為難她,讓安珵難堪。」
「為難?大姑姑開什麼玩笑,她家不是開書院嗎,連首詩都對不好,上不得臺面的東西,皇后娘娘還說什麼安將軍眼光甚好,真是笑死人了。」
「安珵什麼眼光,輪不到你說三道四。」
我不是故意偷聽,但此刻好奇心使然,忍不住探出頭去看。
長公主臉色冷漠,蕭小郡主很不甘心,但又似乎不敢反駁她,最終弱弱而不甘地說了一句:「我就是不服,安將軍即便看不上我,以大姑姑之姿,那李氏女連給您提鞋都不配。」
我也是那時才明白,安陽李氏,什麼大家閨秀、清流人家,原來在貴族如云的京城,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小門小戶而已。
原來我夫君安元奇,這麼招人喜歡。
我始終記得長公主最后那句:「皇室之女又如何,安珵不要,我的身份一文不值。」
她的聲音落寞、寂寥,讓人恍惚。
回府之后,安元奇也從西郊大營回來了。
他應是剛剛練了武,回來后便去沐浴更衣了。
洗完澡,穿了干凈的白衣,將我拉到懷里,詢問今天宮宴如何。
他身上皂香清爽,十分好聞,我卻悶聲道:「我竟不知相公還會寫詩,她們讓我對你的詞,可我一緊張,什麼都不會了。」
安元奇眼中笑意深深,安慰道:「無妨,誰還沒有緊張的時候,不要緊。」
「可是,很丟臉。」
我情緒低落,他摸了摸我的臉:「沒什麼丟臉的,這次對不出來,下次好了。」
他哪里懂啊,我是姜蓮蓮,不是李秀妍。
姜蓮蓮永遠也對不上他的詩。
我望著他不甚在意的樣子,目光觸及到他滿臉的絡腮胡,突然道:「相公,我給你修面吧。」
安元奇揚了下眉,有些不情愿:「還是別了。」
我「哦」了一聲,沒有說話,再次陷入沮喪之中。
見我這副模樣,他嘆息一聲,下了很大決心似的,又道:「你若喜歡,那就修吧。」
原以為刮男人的胡子和女子修眉修面差不多,誰知竟是個體力活。
安元奇乖乖閉著眼睛,任由我折騰。
那原本還算整齊的胡子,被我絞得亂七八糟。
我問:「相公這胡子留了多久了。」
「三年了吧。」
「這麼年輕,為何要留胡子呢?」
「沒有胡子,比較麻煩。」
「哪里麻煩?」
他沒有說話,睜眼看著我笑,深褐色的眼眸像是隱匿著幽幽星河,攝人心魄。
然后摸了摸自己被絞得亂七八糟的胡子,哭笑不得:「夫人就是這樣給我刮胡子的?」
…………
安元奇喚來了府里一名武侍。
那武侍名叫晉青,刮胡子的技術一流。
然后沒多久,我便知道他那句「沒有胡子,比較麻煩」
是什麼意思了。
當今平西大將軍安珵,天子近臣,驍勇桀驁,手握兵權。
他自巋然而立,身如青松,芝蘭玉樹一般。
沒了胡子,面容更加干凈,輪廓清晰,劍眉星目,眼眸黑白分明,深沉四海。
那道眉梢至耳頰處的疤,平添幾分邪氣。
很野,很邪,勾唇一笑,令人心顫,呼吸停頓。
我知道蕭小郡主為何充滿敵意了。
也知道長公主的落寞從何而來。
趙玉寧曾說,多少公主貴女等著嫁他,我全都確信了。
只是心中萌生的退意更濃了。
安元奇是皚皚山上雪,空中明月,我姜蓮蓮,配不上他。
5
安元奇只不過刮了個胡子,在京中人人熱議。
原因是朝堂之上,皇帝問他怎麼舍得把胡子給刮了,他無奈地嘆息一聲:「夫人非要如此,臣拗不過她。」
一時之間,人人都知安珵寵妻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。
同僚相聚,宴席之上眾人身邊都有美艷妓子相伴,安將軍也不例外。
美女投懷送抱,飲酒作樂,他卻不動聲色地將人推開。
有人對他道:「安將軍啊,云姬是風月樓出了名的美人,你是不知她那伺候人的技術,嘖嘖,有這機會何不體驗一番……」
據說,安元奇淡淡地笑了一聲:「罷了,我與夫人新婚不久,夫人年幼,不值當惹她生氣。」
而當時,其實我與他已經成婚半年了。
安元奇三言兩句,將我塑造成了「胭脂虎」,可他很坦然地讓所有人知道,他喜歡他的妻。
自此,我的日子好過許多,就連偶爾入宮赴宴,沒人再敢看笑話,也沒人再敢對我造次。
我后來知曉,那些命婦女眷,個個得了自家夫君的告誡,要對我敬重有加。
就連那位蕭小郡主也沒再找過麻煩,她已經離京了,聽說蕭老王爺送她去北幕府找漱玉居士學規矩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