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眼中忽然云消霧散,一瞬間亮如星辰,手上將我抱得更緊了些:
「如此,倒是難為夫人為我擔憂操勞。」
我搖搖頭,握住他的手貼在我臉上,故作親昵地蹭了蹭。
眼見房內氣氛升溫,琇兒帶著其他下人很自覺地退了下去。
我張了張嘴,沒說話,正要指指桌上的紙筆,景珩忽然一把將我抱起來,置于側廂房的軟榻之上。
他身上還帶著雨天特有的潮濕寒氣,向我身上纏繞而來。
我一聲尖叫卡在喉嚨,卻因為唐聽月是個啞巴,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。
我指著景珩肩上還在滲血的傷口,努力擠出兩滴眼淚。
他的動作忽然頓住了,「夫人是在為我傷心嗎?」
景珩伸出手,從我眼尾拭去那兩滴眼淚,眼中沉暗的欲色忽然褪去,多了絲繾綣的溫柔。
我在哭什麼呢?
到底是哭受傷的景珩,還是即便面對受傷的他,依舊要曲意奉承、小心討好的自己?
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,我和景珩就著這個姿勢,維持了兩盞茶的時間。
仰得我脖子都酸了,他的吻也沒落下來。
自憐自艾并非我的性格,那種喪氣只出現了短短一瞬便飛速褪去,我從景珩身下鉆出來,扯過紙筆,開始奮筆疾書:
「我實在掛念王爺的身體,不如請個大夫過來診脈一番,也好處理傷口……」
門口灌進來濕冷的風,一盞昏黃燭火跳動搖曳。
景珩坐起身,支著下巴,笑意不達眼底:
「我此番出京辦事,是受皇上密令,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曉,自然也不能叫大夫來診脈。」
我嚴重懷疑他是誆我的。
偌大的攝政王府,權傾朝野的攝政王,竟然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大夫可以用?
「所以,只能辛苦夫人替我上藥了。」
不辛苦,命苦。
我取了金瘡藥,一回身,景珩已經解了衣裳,露出肩頭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。
皮肉翻卷,看得我眉心跳了跳,仿佛自己的肩膀已經在疼。
然而視線下移,他有一副極出色的身材,膚色透著幾分失血的蒼白,肌肉線條卻漂亮又利落。
我只不過多看了幾十眼,他便問我:
「夫人這麼喜歡的話,不若等我傷好后,在帳中點一盞燈,任夫人欣賞品鑒一整夜?」
金瘡藥在溫熱指尖化開,又被我小心翼翼涂在景珩傷口上。
他悶哼一聲,傳聞里刀刃沒骨連眼皮都不眨的攝政王,忽然就變得十分脆弱。
我上了多久的藥,他就哼哼唧唧了多久,最后甚至還撒嬌:
「夫人,我實在疼痛難忍,能否在夫人心口靠一靠?」
我滿頭大汗,不知道是熱的,還是忍的。
聽到這話直覺不對勁,垂眼望去,卻見景珩臉色透著不正常的潮紅。
伸手探了探他額頭,竟然燙得可怕。
在任由他燒下去和出去叫人之間猶豫片刻,我認命地扶著他在軟榻里側靠好,然后出門叫琇兒。
沒辦法,倘若他真在與我相處時燒傻了,恐怕院子里那些武藝高強的下人,不會讓我活著走出這個房間。
4
景珩病情才痊愈,唐家忽然遣了人來,說我嫡母病重,思念女兒,希望我回去一趟。
病重了?那可真是太好了。
我險些沒忍住面露喜色,結果目光一轉,景珩望著我:
「夫人心中定然萬分擔憂,既然如此,便回去一趟吧。」
我只好逼迫自己露出擔心的表情。
「只可惜,我身有要事,不能陪夫人回家了。」
他走過來,伸手替我整理好領子,又在我頰側輕撫,落下一個吻,
「夫人早些歸家,免我思念之苦。」
結果等我回到唐家,才發現嫡母并沒有生病。
非但如此,她身體還很健康,甚至有閑情打量著我,問:「成婚后攝政王待你可好?」
我想真正的答案她們一定不愿意聽到,于是深吸一口氣,啜泣道:
「嫡姐從前那般輕慢他,如今他日夜折磨我,連口飽飯都難吃到,身上更是被打得一塊好肉都沒有……」
唐聽月滿意而狐疑地望著我,她身后的丫鬟云雀配合地發問:「可奴婢瞧二姑娘似乎圓潤不少?」
我僵了僵:「……許是餓得浮腫了。」
閑話半晌,我終于不耐煩地提出疑問:「母親身康體健,又為何要叫我回府探病?」
面前這對母女對視一眼,接著云雀退出去,還很自覺地帶上了房門。
待房中只剩下我們三人,唐聽月從懷中取出一只白玉瓶,推到我面前。
我眉心一跳:「這是何物?」
「景珩為人陰狠毒辣,他那般折磨你,我身為你的嫡母,亦是不忍心。」
嫡母開口道,「你找機會,將此物下入他的飲食之中,待事成之后,自會有人將你接回唐府,榮華一世。」
有人?
我輕勾唇角,掩住聲音里的嘲弄:「嫡姐莫非要出嫁了?」
「自然。」嫡母面上閃過一絲得色,「長寧侯府的世子已經派人上門提親,如今她并非你的嫡姐,而是自小養在莊子上的、你的庶妹,唐凝玉。
」
凝玉。
聽風弄月,如珠似寶。
她的名字里有美好祝愿,有盛開風月,即便與我交換了身份,依舊能輕而易舉得到我永不可及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