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關你什麼事啊?」
「我知道了!你一定是和陸羽演給我看的,就是想讓我知難而退對不對。」他豁然開朗。
「你還不滾?」
「好,好,你當我不存在嘛。」他卑躬屈漆,「誒,你看這桶膩子就跟你一樣白。」
「我看你像個桶!」
「新來的滾去搬梯子!」師傅大吼。
在那個夏天。
我們的母校,有一間教室。
有一張課桌的底部,被我們沾著油漆,一人按了一個指紋。
那下面,還有小由留下的一行字:
「小由和一群白癡們。」
12
可是。
小由死了。
那年的汛期。
雨一連下了好幾天,水隨時會沖上河堤。
師傅為了抓進度,把我們分到了不同的教室。讓我們干完上午的工時,就回家等雨停。
小由一直沒有來。
我有些不安,打開傘,想要去她家看看。
經過班長的教室,卻被他叫住了。
「你去哪?」
「她一直沒來,我去她家看看……」我說。
「陸羽。」班長看著我,「她可能只是生病了,也可能遲了。」
「今天抓進度,你曠工,我們就得分你的活。」他說。
「都是朋友,別讓大家難做。」
我無奈,恰好同桌要出去給我們買飯,只能叮囑他,留意下有沒有看到小由。是不是已經到早餐攤了。
我回去繼續上工。
可是,小由始終沒有出現。
大家餓著肚子,同桌也遲遲不見人影。
師傅咒罵著后生仔,一點規矩沒有。
從很遠的地方,有警笛聲傳來。
我心里不安到了極點。
13
那天,有人在一棟居民樓的外面,發現了一把壞掉的白傘。
后來,有人在附近的小巷子里,看見了她。
衣服不整,頭上被砸出的傷口,是她的死因。
小地方,一向有限的警力,第一次被全部調動。
一個少年,從家里被警察帶走,戴著手銬,坐上了警車。
他。
是我的同桌。
14
「……我路上看見她來學校,就一起走。」
「……發現她衣服被淋濕了。」
電視里,播放著同桌招供的錄像。
他臉上有一些淤青,大概是被突擊審訊時留下的。
「她那麼好看,就,想著和她弄一下。」
「把她騙到那里去,趁她不注意,給她后腦勺砸了一下,就倒下去了。」
「我看她頭上流血了,不好看了,又不想弄了。」
「但我看她手指還在動啊,我就想要是這女的說出去就麻煩了。」
「沒辦法嘛,那就繼續砸嘛。」
「幾下之后她不動了,我就走了,覺得都沒人看到,肯定就沒事了。」
「叔叔,我知道錯了,再也不敢了。」
……
「本臺也想提醒大家,預防青少年犯罪,要關心青少年的內心成長,這是家長與學校……」
……
電視的聲音忽遠忽近;
我站在樓道里,愣愣地望著一階臺階。
曾經有一個女孩坐在那里,拿著小刀,有氣無力,叫我不要多管閑事。
曾經有一個女孩坐在那里,被我扶起來的時候,扯了一下我的頭發。
我爸推開了家門,把那個小豬存錢罐遞給了我。
里面,是空的。
「為什麼?」我愣愣地看著我爸。
那是我第一次把他撞倒在地,幾乎瘋狂地大吼著,「連她的錢,你也要拿走嗎?!」
「她拿去給你買東西了。」我爸只是冷漠地看著我,說。
直到那時我才知道,那是她遲到的原因。
在那個下雨的早晨。
她用攢下來的所有錢,去給我買了一臺小靈通。
暑假結束以后。
她就可以我和通電話。
聽我的聲音。
2004 年,汛情過界。
一個叫陸羽的男生,涉水行走在街頭,踉踉蹌蹌,一邊喝著酒,懷里揣著一把冷冰冰的扳手。
卻不知道該去砸誰。
當那場汛期最終退去,下一次到來的時候,已是十二年后。
2016 年。
那個叫陸羽的男人,喝著酒,行走在街頭,沉默不語,去參加母校的聚會。
那一天,是他同桌出獄的日子。
他要去殺了他的同桌。
15
2016 年,聚會的前幾天。
我在超市打工的時候,收到了一條微信。
班長發來的。
他去了大城市,十幾年沒見面,如今是一家公司的高管,我沒想到他還會聯系我。
那條微信上只有這麼幾句話:
「小由的朋友們,聚一次。」
「回我們班的教室,周三晚上十點。」
「你如果來,我讓你見到小由。」
我愣了很久。
給他打電話,他卻不接。
半天過去,他才又發了一條。
「殺小由的人,也會來。」
16
汛情將至,學生們都放了假。
學校卻有一間教室的燈還亮著。
我不知道班長是怎麼搞定學校的,想來他混得那麼好,總是會有路子。
到那的時候,幾個老爺們都在課桌前坐著。
「是我羽哥嗎?我艸,還是這麼帥啊!」
班長喊了我一聲,嬉笑地走上來。
我仍然記得,他是小由的狗頭軍師,無數個磨洋工的點子,就是他教的。
十幾年沒見,他更胖了,也市儈了。
如今我穿著超市的制服,胡子也沒有刮,和他的描述沒有半毛錢關系。
「這位,家棟,銀行行長了現在!」
「支行而已。羽哥,有資金需求記得找我啊。」
一個消瘦的男生,禮節性地跟我打了個招呼。
我沒想到他會來。
二五仔,小由的丫鬟,如今已經是一家銀行的行長了。
以前怕他打小報告,還逼著他跟我們一起打工過。
我下意識地要跟他握手,可被他把手往下按了一下,隨后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