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說我的爸爸,對她很好。
但那是因為他圖她媽媽的錢,假的,永遠是假的。
她說她媽媽,把她當垃圾桶。
從小到大,一有情緒,都可以傾倒在她的身上。
吼她,掐她,把她身上弄得青一塊紫一塊。
想到這里,割手腕的時候,就一點都不疼了。
反而,覺得是一種解脫。
這個時候,我們就在一旁邊聽邊吃早飯。
是的,我們。
同桌。
班長。
還有,二五仔——
當初他騙我去見建哥,出賣我,還在地上按我的手。
于是我們把他抓了回來,斗不過建哥,對付一個二五仔還是綽綽有余的。
也不揍他,就是逼他一起打工,省得他總打小報告。
我們吃著飯,聽著小由的生活。
「垃圾桶這個比喻,很有文學性。」
同桌完全沒腦子,舉著筷子評價著:「等我哪天寫小說,一定拿你當原型。」
「把我寫漂亮一點哦。」小由說。
「小由你傻呀!」班長急忙提醒,「你得讓他給版權費啊!」
「要多少合適呀?」
「由姐,要不這個錢別收了,讓他們把我放了吧?」
二五仔愁眉苦臉地,剛換上的工作服,完全不合身:「打工太丟人了!」
「閉嘴!」
我們一齊吼了一聲,二五仔又不說話了。
那個夏天,小由,幾乎總是和我們幾個臭男生混在一起:
她沒收工錢,也跟著我們,刮膩子,搬梯子;
偶爾還去操場上,把想要跑路的二五仔拎回來;
我們就經常給她講笑話,逗得她前仰后合。
時間久了,她仿佛成了我們所有人的大小姐。
班長是她的狗頭軍師,教她怎樣磨洋工;
同桌是她的頭號粉絲,整天要拿她寫故事;
二五仔是她的丫鬟,端茶倒水,哭哭啼啼。
但,始終有一根刺,懸在我心上。
她,是那個壞女人的女兒。
08
那一陣的汛期快要來了,下著雨。
有一個清早,我冒著雨往學校走。
去學校的必經之路上,我看到了小由。
她穿著工作服,被建哥的人圍著。
建哥在不停地往她臉上湊。
她的眼神,沒有任何神采。
她看到我,朝我搖了搖頭。
我知道,她是在示意我,別給自己找麻煩。
是啊。
我最開始,就是討厭她的。
我低下頭,最終,只是徑直走開了。
09
小由閉上了眼睛。
可那時候,她聽見了一聲大吼。
「劉建!」
我站在不遠處,深吸了一口氣。
這種時候,說點什麼好呢?
「學也不去上,整天就知道給我找死!」我故意作著滑稽的丑態,沖建哥大罵著。
「死啊,你倒是真死啊?!」」
小由,沒忍住,撲哧地笑了一下。
她望著我,也罵起了建哥:
「劉建!」
「你媽就是這樣教育你的?!」
建哥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我和她。
他不會明白的。
那是我和她之間,沒人知道的默契。
「誒……那不是你大舅哥嗎?」有人問建哥。
「他是誰都不好使!今天他必須給老子死!」
我根本沒停留,被建哥和他的人追著跑了。
10
等小由找到我的時候,我已經被揍得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了。
建哥和他的人都走了。
小由站在我面前,無法理解的目光,看著我。
她蹲了下來,從袖口,伸出了那把小刀,給我看。
我這才明白,如果剛才我沒出手,她已經成功地把刀插進建哥的身體里了。
「你有病吧。」她說,「多管閑事。」
是啊。
我就是有病啊。
誰要管你能不能用死報復父母啊。
誰管你能不能和建哥同歸于盡啊。
明明一開始是討厭你的。
可要是看不到你,我心里就是會有一塊,從此就空掉了。
她俯視著我。
被打濕的頭發,垂散下來。
我望著她,伸手想要為她撩起。
但,還是放下了手。
「我是你哥嘛。」我僵硬地轉過頭,說。
她也從那短暫的失神中清醒過來。
「嗯,你是我的哥哥。」她說。
「……」
我們都沉默著。
她突然低下了頭。
我愣了一下。
最終,還是親了上去。
才發現,她的嘴唇很冰。
在那狼藉的地上,我們無言的親吻。
很久。
那天下著雨。
我和小由走在回學校的路上,走得很慢。
小鎮圍著河,一到雨天,總是有青蛙的叫聲。
我臉很紅。
說不上來,是被揍的,還是因為別的什麼。
她走在我前面,突然轉過了身。
她背著手,笑盈盈地看著我。
「喂。」
「干嘛啦。」
「告訴你一個秘密。」她說。
「啊?」
「我買了一個存錢罐,小豬存錢罐。」
「存錢罐?」
「我在攢錢了,攢我去讀大學的錢。」她說。
「意思是,以后早飯都是我花錢了?」
「啊不然呢?」
「我媽管得很嚴的,從不給我錢……」她移開了視線,「你學校的學費,夠我攢好久呢。」
我下意識地,看了一眼她的手腕。
那時節,下著細雨,路上沒有行人。
我看見她把小刀,拋向了河里。
那把多次劃破她手腕的小刀,被水流吞沒。
「以后,不會了。」
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。
「我要活下去,才能去你的學校見你嘛。」她笑了笑,對我說。
以后。
她的手腕上,不會再有刀傷了。
11
說來,不可思議。
那個夏天,小由的保鏢團里,多了一個人:
建哥。
他聽說我和小由最近總是牽手去學校。
倍感震撼之余。厚著二皮臉,逼著二五仔請病假,頂替了對方的位置。
「小由。」他話里話外都是痛心疾首,「你跟陸羽可是兄妹啊,我得好好勸勸你,這萬一有血緣呢,萬一呢?懸崖勒馬還不晚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