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陽光落在她毛茸茸的頭上,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落到人間的小精靈。
我看著她不說話。
她撕開一顆糖的糖衣,不容我拒絕地塞進我的嘴里。
甜味很快在嘴里散開。
她撕開另一顆糖扔進自己嘴里,笑嘻嘻地問我:「甜吧,這是草莓味的,我最愛吃草莓了。」
甜。
至少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很甜。
孤兒院里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領養人,我卻不敢再上前。
有時候我甚至自私地希望顧安的媽媽能領養我就好了。
可是不能。
顧安說爸爸跑了,媽媽帶著她活得很辛苦。
所以她也只有在孤兒院里,才能吃到糖。
自那以后,我就不期待被領養了。
或許我生來就不配擁有父母的愛。
直到那對父母走到我面前,朝我伸出一雙手,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們回家。
那是個陰雨的天氣。
他們說他們有一個兒子,比我小兩歲。
他們無意間路過這間孤兒院,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歡我,經過很久的思考后決定領養我。
「小柯,我們會好好愛你的。」女人的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頂,表情是那樣地期待。
是我在前兩對父母那里,都沒見過的期待。
我高興啊。
我高興得晚上都不敢睡覺。
我怕我一閉眼睛,這一切都會是一場夢。
只是顧安已經很久沒來孤兒院了,我連個分享高興的人都沒有。
我沒等到顧安,就被這對父母接走了。
他們給我換了個名字,叫馮延。
延是延續的延。
延續的是他們兒子的命。
女人跪在我的面前,哭得梨花帶雨:「延延,他是你的弟弟,你就救救他吧。
」
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大費周章。
不必先讓我以為他們是真的愛我,讓我以為我真的要有一個家了,再告訴我他們需要的只是我的骨髓。
多可笑啊。
他們領養我,只是想更合理地讓我為他們的兒子捐骨髓。
手術臺那麼冷。
跟我的心一樣。
從一開始,我就應該明白,老天從來不會對我網開一面。
是我自己蠢罷了。
一次一次把真心送給人家踐踏。
第一次骨髓移植沒有成功,就需要第二次。
我再次躺到手術臺上的時候,心里已經沒有一絲波瀾。
就這樣得過且過吧。
我不再奢求任何人的愛,開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學習上。
也還算公平吧,用骨髓換來了良好的教育資源。
算起來,誰也不虧欠誰。
2.
我考上 C 大的時候,養父很開心,有意想培養我進他的公司。
馮陽和他媽卻像是防賊一樣。
生怕我要搶他們的東西。
在他們日復一日的陰陽怪氣里,我換了一個威脅不到他們的專業。
我的人生好像就是一潭死水。
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,卻又沒有理由去死。
直到大三的那個周末,我因為感冒早早就上床睡覺。
卻夢到了一個女生。
我蹲在孤兒院外面的那棵大梧桐樹下,女生跑了過來,問我要不要吃糖。
「什麼糖?」我抬頭看她。
「草莓糖。」
她笑起來很好看,一雙眼睛里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日光:「你看起來太苦了,吃點糖才能甜起來。」
她攤開手掌,手心上是兩顆草莓糖。
那麼好的天氣,陽光落在她的身上,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暖洋洋的。
我接過她手上糖,問她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女生撕開糖衣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顆,笑嘻嘻道:「我叫顧安。」
我那顆冰冷的心臟,像是被人澆了一桶熱水。
老天還是會心軟的吧。
兜兜轉轉這麼多年,他把當初那個像小太陽一樣的小姑娘又送回到我的身邊了。
后來顧安每夜每夜地入夢,那一個個夜晚成了我灰暗人生里唯一的慰藉。
我費了很多功夫才知道了顧安就讀 A 大。
又專門申請了 A 大的項目。
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。
在游戲里守著她,在學校里也守著她。
我就像是個躲在角落里不能見天日的偷窺狂。
追過太陽嗎?
就是明明對它的溫暖渴望至極,卻又害怕靠近它。
不怕被它燃成灰燼,卻怕它被自己寒氣傷害。
直到那個小姑娘沖進我的懷里,帶著哭腔地對我說:「馮延,我喜歡你,我比你知道的還要更堅定地喜歡你。」
每個字都像是扣在我的心弦上。
像是往我人生的那潭死水里扔進一個火球。
「你別后悔,安安。」
我抓住了,就逃不掉了。
懷孕后的顧安越來越黏人了。
我知道自己對感情十分地偏執,甚至害怕這份偏執有一天會傷害到顧安。
卻是我多想了。
「老公——」顧安頂著大肚子拱了過來。
一般她這樣叫我,就一定有壞心思。
但是我總是受不了她這樣叫我,我會立馬繳械投降。
我小心地把她攬進懷里,柔聲問她;「怎麼了?」
「腰疼不疼?」她的小手搭在我的腰上,一下一下輕柔地揉著。
這是當年半年捐兩次骨髓留下的老毛病。
自從顧安知道這事以后,每到天氣不好的時候都想著要幫我揉一揉。
我捉住她亂動的小手,有些無奈地告誡她:「再調皮,等這小東西出來后,我可不放過你。
」
這話一出,她的一雙耳朵就紅透了,很是可愛。
「趙葉以前說你有一張照片藏在柜子里。」她嘟了嘟嘴,「我今天把家里都翻遍了都沒翻到,你已經扔了嗎?」
還以為她要說什麼事情。
我起床走到一邊的柜子前,從最頂上拿出了一個小盒子。
吹落上面的一層灰,才拿著盒子又回到床上。
「這不是你當時從那個房間拿走的盒子嗎?」顧安的眼睛總是亮亮的。
我笑著點頭,在她的目光下打開了盒子。
盒子最上面放著一張照片。
有些模糊了。
但能看出是一張合照。
是我在孤兒院里,唯一的合照。
照片上面我和顧安站在一起,原本是她咧著嘴笑得很開心。
可是現在……
「這不會是我吧。」顧安指著那個站在我身邊,臉已經磨沒了的小女孩問我。
我點頭。
她或許還想找我算賬,卻被小盒子里其他的東西吸引住。
里面還有一顆化掉的草莓糖。
那是顆甜了我一生的糖。
(完)
來自鹽選專欄《紅塵不負我:瘋批美人的愛與救贖》
作者:阿阿小毛
來源:知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