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娘親生下了一個孩子,那個孩子被抱到太傅家去了。
外祖父很快把娘親許配給曇家做妾。
假如當年夏貴妃不是坐胎不穩,纏綿病榻,或許她能幫娘親一把。
又或者如果當年夏貴妃哥哥早一步回城,他能把娘親奪回去。
可是世事總是悲劇地巧合,娘親嫁入曇家的第二日,夏貴妃哥哥凱旋歸來。
一切已成定局。
娘親在曇家絕望地過活,我那便宜老爹最初貪慕娘親的美貌、財富,對她恩寵有加。
可是后來,娘親在禮佛路上被強盜綁了,幾個月過去了,夏貴妃哥哥去剿匪,娘親已經懷孕了。
我就是那個野種。
娘親被視為不貞不潔,可她還有豐厚的嫁妝,她活著的時候,曇家人不敢趕走我們母女,他們還要依附在我娘身上,吸吮最后一口鮮血。
沉寂的燈火被微風吹過,無意地跳了跳。老皇帝像是死了,闔上眼,雙手合在胸前。
可他沒死,他尚存了一絲鼻息往外出氣。
我臉上的笑容沉下來陰霾,我問老皇帝:
「難道陛下的太子,和陛下的宮妃,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嗎?」
這個世界怕不是瘋了吧。
過了良久,沒有人回答這個荒誕的問題,我以為他死了。
正準備搖鈴,老皇帝忽然伸出那只枯枝一樣的手,緊緊纏住我的手,用那渾濁無力的聲音說:
「錯了,我錯了,什麼都錯了。太子不是太子,他根本不是我的兒子,我的兒子,我和千千的兒子,是夏侯離。」
千千是我娘。
五雷轟頂。
渾身力量都在一句話里流失掉了。
荒誕。離譜。不可能。
老皇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。
他來不及告訴我他是怎麼發現弄錯的,他是怎麼確認夏侯離才是他的兒子的。
他僅用最后一口氣告訴我。
他說,他要廢了太子,他要他真正的兒子登基。
他說,他留下的詔書藏在東廠的詔獄。
他說,他會留下遺命,讓我成為太后,讓我找時機,扶持我的哥哥,夏侯離登基。
奄奄一息的燈火終于滅了。
我把銅鈴搖響,壓山倒海的宮人跑來,我像一個行尸,站在門口,被風吹得迷了眼。
皇帝死了,我和陳皇后,同時成了太后。我是西宮太后,她是東宮太后。
沈延暫時登基了。
十四
宮里頭辦起了喪事,入了夜,觸目所及,凄涼白帷帳,白燈籠,白燭,一片白茫茫,慘淡淡。
陳皇后已經哭暈過去了,而我這位始料未及的年輕太后,盡心盡力地哭靈,守靈。
喪禮是夏侯離主持的,我們不可避免在這靈堂碰見了,那會我哭得眼睛發痛,倚在柱邊揉眼皮,沈延伸手搭在我肩膀上,一邊拍著我的背,溫聲細語:「母后,切莫悲痛過度。」
夏侯離幾次來請示,目光沉靜,他只當我是陌生人。
如果我們真的是陌生人,互不相干的人多好啊,哪怕是仇人也好,總歸,比是兄妹好。
我去后堂歇息時,迎面遇見了他,他冷冷瞥了我一眼,從我身邊掠過。
可冷淡的聲音像一陣乍暖還寒時的雨,輕忽忽地落下來,砸得心頭都發冷。
「奴才恭賀娘娘,所得皆所愿。」
我對他說不出一個字,只能微微仰起臉,對著風口用手扇酸澀的眼睛,扇了一會又覺得多此一舉,太后哭靈理直氣壯,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悲痛的理由,可以放肆、無拘地掉眼淚,沒有人覺得異樣。
入了夜,剩我和沈延守靈。
我漠然地往銅盆里燒紙錢,看著青藍火焰燒出一縷縷煙,看炙熱的火焰漫過指尖,一點點刺痛,慢慢牽動知覺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大門被關上了,廊檐上的招魂鈴陰森森地搖晃著。
沈延什麼時候抱住我的,我沒知覺,直到他的指尖,沿著我的喉嚨,滑下去,到鎖骨前緣,冰冷從肌膚一點點滲透到四肢百骸。
我震愣地望住沈延,這是靈堂,堂前還有一具棺材,一具未寒的尸骨。
他勾住我的腰,抵在森冷的柱上,綿長的、雪白的帷幕飄下來,覆住我們。
一邊停放著祭奠的花圈,高幾上白燭明明滅滅,把糾纏的影子點明,掐暗。
「沈延,你瘋了。」
我聽見自己沙啞如瓦礫的,沉痛過度的聲音。
他不為所動,用那冰冷的指尖放縱地肆虐我:
「我沒瘋。小仙兒,把你獻給他的那一天起,我就一直盼著這一天,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,他死了,他終于死了,我就是想要在他的靈堂上,讓你重新做回我的女人。」
我發狠地咬他,推開他,「沈延,你不嫌臟嗎?我侍寢過......」
蠻力斗爭,女人總是吃虧。我撼動不了他半分,反倒被他攬得更緊,更貼。
他舔了舔我的唇,啞聲笑道:「小仙兒,你別蒙騙我,你一侍寢就吐,怎麼侍?」
我怔然地盯著他,「你怎麼知道......」他笑得愈發無制,「催吐的藥是我下的,我怎麼不知道。」
最后,他斬截道:「小仙兒,你只會是我的女人。」
森冷的手從衣裳下擺探入,恐懼四面八方涌來。
驚惶之中,頭腦也瞬間清明。
如果,如果他要了我,他就會發現我失去了貞潔,他就會知道,夏侯離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