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他居然對我笑了笑,他說:“不好意思,打擾到你了嗎?”
就是那一刻,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,抽出一本同學錄小跑著上了講臺,本子遞出去的一瞬間,我的手仍然在輕微的顫抖。
我說:“可以寫一下這個嗎?”
唐嘉延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,卻還是溫柔接過,他說:“不是你們班的也可以寫嗎?”
我把手背在后頭,不愿意讓那顫抖暴露自己緊張的內心,我點頭道:“沒事……正好你在。”
我不敢說喜歡你三年,不敢告訴你那些不足為人道也的少女心意,我只會說這一切都是偶然,只是正好,“正好你在”,僅此而已。
他落筆鄭重,大抵是過程中氣氛過于安靜,他突然將同學錄折到封面那頁問我:“為什麼是藍色的,你喜歡藍色嗎?”
我真的沒有勇氣再想一句足夠合理的話了,于是只能點頭。
那是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和他說話。
那一年我才十八歲,時間一晃二十多了。
這麼多年過去,我也終于想到了答案。
如果時間重來,我會告訴他。
因為藍色溫柔而勇敢。
因為藍色像你。
(5)
晚上吃過飯,我拉著大白在廣場上消食。
大年三十的夜,八九點鐘的廣場特別熱鬧,都是來放煙花的。
好在大白不是那種害怕煙花的狗,蹲坐在地上咧著嘴,笑得比人還開心。
我也在它身邊蹲下,轉頭說:“大白,這是你來我們家過的第三個年了哦。”
它好像聽懂了我說了什麼似的,腦袋在我膝蓋上蹭了蹭。
快到十二點的時候,廣場上就沒什麼人了,大家都回家守在電視前跟著春晚一起倒計時了。
我頂著寒氣回家,剛給大白擦完腳,一摸口袋:“完了!”
我媽坐在沙發上投來目光:“怎麼了?”
“耳機好像丟了。”
“丟了就丟了吧,晚上這麼多人,沒被拿走也被踩壞了。”
我急匆匆轉身打開門,道:“我還是再回去找找吧,剛買的咧。”
廣場離我家很近,沒過幾分鐘就跑到了,沿著自己走過的路低頭找著。
“啊,在這。”我彎下腰撿起那個白色的小盒子。
就在這時,頭頂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:“你還沒回家嗎?”
我有些愕然的抬頭,又環顧四周,快到十二點了,廣場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。
我舉了舉手里的東西,道:“耳機丟了,我來找這個的。”
唐嘉延戴著鴨舌帽,下巴處還有一些胡茬。
我往他的身后看去,臺階上放著一些煙花,我下意識想問:你怎麼這個點才來呀,人都走光了。可是話到嘴邊我又說不出口了。
是不是無數個熱鬧的場景里,他永遠是最后一個到達品嘗靜謐的人。
他沒辦法像普通人一樣,也從沒看過除夕夜八九點鐘的廣場上的歡聲笑語。
嘴里的話登時峰回路轉,我問:“我可以陪你一起放嗎?”
唐嘉延終于微微抬起頭來,鴨舌帽檐下,是一張滿帶疲倦的臉。
他說:“好。”
除夕夜,這真不是一個適合開茶話會的好時機,可大概是實在難受,他搓了搓手,還是開口了。
“……我父母說,他們不想離開江鎮。”
我安慰道:“能理解,畢竟住了一輩子的地方。”
唐嘉延曲著腿,把頭埋進雙膝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后,才抬頭說道:“我懂,我都懂,可是粉絲都把家里地址扒出來了,我怕他們……”
我安慰不出什麼話了,這種旁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的進退兩難,只有他自己明白。
他突然說:“其實很多次我都想過,如果沒有出道會怎麼樣,如果沒有走到聚光燈下,我的人生又會是怎麼樣的。”
“肯定也是很棒的。”我說。
唐嘉延輕笑了一聲,看著我說:“謝謝你啊。”
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,又覺得臉上有些燙的厲害,干脆轉過臉去,繼續道:“你看你這麼優秀,有這麼多人喜歡你。”
打火機的“咔噠”一聲,唐嘉延點燃一根仙女棒,迸發的火光將他的臉照亮,卻更顯得他的神色黯然。
“他們喜歡的也不是我。”
他頓了頓,好像在措辭,最后說:“少年就是被來被人用來幻想的,他們并不在意我真實是什麼樣的。”
仙女棒燃盡,火光滅掉的瞬間,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可是那一刻我想說我知道,早在許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了。
真實的你比幻想中的你,還要更好更好。
我一直都是一個很平淡的人,所以讀書的時候不追求轟轟烈烈的戀愛,長大后也沒有拼命向上爬的事業心,這麼多年來,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麼那麼熱烈的想要一樣東西,可是我要不到。
十七歲的時候他就在隔壁班,我要不到。
如今他近如咫尺,我還是要不到。
我到底該怎麼在千萬人說過愛你以后繼續說聲我愛你?
“唐嘉延。”
“嗯?”
“以后你能來江鎮附近開演唱會嗎,我好去看。”
“可以啊。”
燃燒完的仙女棒在地上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“唐”,我又說:“唐嘉延。”
“嗯?”
“我們去放那個大一點的煙花吧。”
“好啊。”
我們把那桶最大的煙花搬到廣場上,打火機點燃的那一瞬間,他笑著轉頭對我喊:“陳默,把耳朵捂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