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徐衍,是蕊娘姐姐回來了嗎?」
盡管我知道小太子沒有陰陽眼、并不能看見我,但我還是提心吊膽地站了起來,躲在了徐衍身后。
小太子推開門,奇怪地「咦」了一聲。
「徐衍,你怎麼不穿道袍了?」
徐衍尚未答話,小太子往他身后看看,更奇怪地「咦」了一聲。
「你的道袍怎麼飄起來了?」
我慌忙把道袍丟到地上。
徐衍回頭看了我一眼。
四目相對,我又不爭氣地捂住了胸口。
本姑娘身材婀娜,怎樣?!
徐衍收回目光,彎腰,撿起道袍,頎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疊著衣裳。
「殿中太熱,我不想穿了。」他這樣說。
小太子疑惑道:「熱嗎?我怎麼不覺得。」
好在他沒有深究,繼續追問:「你看到什麼異常了嗎?是我的蕊娘姐姐回來了嗎?」
徐衍掀起眼皮,平靜地撒謊:「沒有異常。」
小太子沉默下去,良久,嘆了口氣:「十年了,她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?」
徐衍沒有說話。
小太子拭了拭眼角,感嘆:「幸好我實現了她交代的遺愿。」
徐衍抬起了頭:「什麼遺愿?」
我心說不好,一個箭步沖上去,試圖一腳踹翻小太子——
當然撲了個空,直接撲到雕花大門上了。
而小太子已經說出:「她當年說,要我替她看著你。她死了以后,不許你喜歡別的女孩子,也不許你喜歡別的男孩子。」
徐衍古怪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苦苦支撐,最終因為這一眼而體力不支,整個人摔了下去,把大門關出了一聲巨響。
小太子全然不知,懵懂轉身看向無風自動的大門。
「這門,是不是壞了?」
徐衍彎起唇角:「是啊,壞了,壞得很。」
顯魂香快要燒盡,徐衍編了個理由,把小太子敷衍出去了。
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,示意我進去。
那是裝魂魄的法器,我從前在禁書上讀到過。
我摸著下巴:「你好像未卜先知,知道今天會找到我似的。」
徐衍的動作一滯,淡淡道:「平時降妖,也需要法器。」
好吧。
我乖乖地斂了形體,努力往瓶口鉆。
奈何,我做鬼還不到一天,舉止還有些不熟練。
于是當我被卡在半空動彈不得時,不得不向徐衍求救。
「推我一把。」
徐衍沉默了好半天。
「我卡著很難受的!」
他又沉默。
「你不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的嗎?那就該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,看那什麼也不是那什麼啊!」
話音未落,我的腰臀就被人推了一把。
其速度之快、力度之大,似乎是不想和我有多一秒的接觸。
誒,這就好玩了。
我爬到瓶口,往外看徐衍的神情。
道長一身白衣,臉色如衣裳一般冷峻白皙。
而脖頸上透出的一絲粉紅,昭示著他此刻的微妙心境。
看來小太子當真是信守承諾,十年過去了,徐衍還和以前一樣純情。
我再接再厲:「你可別忘了給我裁肚兜啊!」
瓶口被利落地堵上了。
哼,小氣鬼。
徐衍的家仍在國師府的舊址。
只是牌匾換了名字。
我知道的呀,我殉國之前,爹爹就已經病重。
為了尋求救國之法,他拖著病體再三堪輿,最終精氣耗竭。
大概,在我死去的這十年里,他還是走了。
我不是一個好女兒,沒能給他送終。
徐衍垂目瞧了瞧我:「師父的墳就在棲霞山,你要是想,我帶你去祭拜他。」
我吸了吸鼻子:「不要了,要是有人看到紙錢和香炷自己動起來,我怕會嚇到他們。
」
我飄到銅鏡前,銅鏡光潔平整,卻倒映不出我。
透過我,映出了我身后徐衍英俊又清冷的模樣。
你看,這就是人和鬼的區別。
我有點難過,從銅鏡前飄走,扯開話題:「你替我上炷香,跟他說上天厚愛,我沒有魂飛魄散。生時多謝爹爹照拂,蕊娘來生再報答他。」
這話出口,覺得哪里不對。
于是我又很小聲地補了一句:「倘若還有來生的話。」
徐衍望著銅鏡,沉默不語,也不知在想什麼。
我繞開他,往門口走去。
「我睡哪兒?還是我以前的房間嗎?」
手腕卻被人握住。
溫暖地觸碰,還帶著一絲草木香。
徐衍望著我,平靜卻不容置疑:「你宿在我房間。」
啊?
我的臉肯定一瞬間紅透了。
小心翼翼、小心試探、小心不泄露出喜悅:「是……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?」
徐衍挑眉,淡淡問:「你想的是哪個意思?」
我扭捏了一會兒,飛速答:「和你洞房花燭?」
他似笑非笑:「你想得美。」
徐衍說,我剛聚魂,魂魄不穩,還是睡在他眼前最為穩妥。
我想了想,確實是如此。
如今他已經是天下第一的修道之人,如果說普天之下有誰能護住我,自然非他莫屬。
只是,睡在他跟前這件事,非常考驗我。
徐衍愛干凈,每天都要沐浴。
眼下房間里多了個我,他縱有陰陽眼,也需要借助顯魂香才能看見我的形體。
顯魂香是寶貝,他倒沒有奢侈到整夜焚著的地步。
因此,他選擇了道德約束。
「你應當不會偷窺的吧?」
我小雞啄米狂點頭:「不會的不會的。」
他放心地轉入屏風后。
燭火一兩盞,將他寬衣解帶的動作悉數投影。
影影綽綽,朦朧而誘人。
我坐在屏風外頭,眼巴巴地瞧著只剩一小截的顯魂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