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想說話,李昭訓遠遠地朝我走過來,“你在這兒干嗎呢?想吃紅薯了?”
媽媽看看我,又看看李昭訓,想問什麼,最終卻沒問出口。
李昭訓身后跟過來一對中年夫婦,兩人都干凈利落,穿著優雅,不用猜,一定是他的爸媽了。
“小訓,你不開車去,來這里做什麼?”女人問。
“爸爸,媽媽,這是楠楠。”李昭訓把我摟在懷里,介紹道。
我想過跟他們見面,但做夢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。
“……叔叔好……阿姨好。”我局促地跟他們打招呼,不敢去看站在一旁的媽媽。
李昭訓的媽媽保養得很好,皮膚白皙,衣著時髦,看上去跟他就像是姐弟。她跟我媽媽同齡,但她們看起來就像是兩代人。
“這小姑娘挺漂亮啊,穿這麼單薄,不冷嗎?”他媽媽搓著手,跺著腳說道。
“不冷。”我勉強笑道。
“阿姨,給我兩塊烤紅薯。”李昭訓忽然對著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媽媽說道。
“兒子,你買這個干啥呀,多臟啊?”他媽媽皺著鼻子看著那些烤紅薯,還有賣紅薯的我的媽媽。
“能啊。這里的烤紅薯可甜了。媽,你嘗嘗。”李昭訓一邊跟他媽媽說著話,轉過頭來問我媽,“阿姨,多少錢?”
媽媽的臉埋進了她那條臟兮兮的大圍巾,手腳麻利地幫著李昭訓裝紅薯,鼓起勇氣說道:“不要錢……送你們吃吧……”
“那怎麼行啊?”李昭訓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二十塊錢,放到媽媽收錢的盒子里,“不用找了。”
說著他就遞給我一塊,舉著另一塊紅薯問他媽媽:“媽媽,你真不要嗎?”
他媽媽想了想,又走到媽媽旁邊,說道:“大姐,我用你幾個塑料袋。
”
“好好好,你用,你用!”媽媽連連答應,熱心地把所有塑料袋都塞到他媽媽跟前。
李昭訓的媽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媽媽的手,仿佛媽媽的手是很臟的東西,她挑了兩個沒有被媽媽碰過的塑料袋,把兒子給她的那塊紅薯一層又一層包了起來。
買完紅薯,李昭訓去開車了,我回過頭來,看了媽媽一眼,她的頭已經低下了,臉埋進了她那條大圍巾里,似乎想把她整個人都躲進去,以免我尷尬難堪。
我看著李昭訓媽媽無意中流露出來的、對我媽媽的嫌棄,始終沒有勇氣向他們承認,那個賣紅薯的女人,是我的媽媽。
李昭訓的媽媽并沒有吃掉那塊紅薯,她一直把紅薯拿在手里取暖,下車后就把紅薯丟掉了。
那頓飯,我吃得心不在焉,腦海里時時想起媽媽的卑微討好,想起媽媽就在我身邊,我卻不敢向李昭訓父母坦白,又是心酸,又是自責。
“亞楠,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?”李昭訓媽媽單刀直入,直接問到了我最在意的問題。
我毫無準備,被她打了個猝不及防,勉強回答道:“就是普通的工作。我……我爸……在廠子里……我媽……我媽媽也是。”
“哦。”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又問道,“那是在管理層,還是普通職工?”
“就普通職工。”我有些慌張。
“那工資多少?”
“兩個人加起來,一萬多吧。”
“一萬多啊,那還真不多。”她有些失落地搖搖頭,“你和小訓要在H市買房,你家能拿多少錢呢?”
我沒有說話。
我終于知道她為什麼要問我父母工作和收入情況了。如果說剛才我編造謊言,說我父母有份相對體面的工作,只是為了自己臉上好看,繼續撒謊就要付出代價了,我爸媽都要領低保了,哪里有錢給我買房?
李昭訓見場面有點尷尬,連忙出來圓場,嗔怪道:“媽,你是查戶口的嗎?”
他媽橫了兒子一眼,撒嬌似的對他爸抱怨道:“老公,你瞧,咱們家養了只小白眼狼,有了媳婦,忘了娘!”
“亞楠,你爸媽有空嗎?正好趁著這幾天我們在H市,兩家見個面?”一直沉穩的李昭訓爸爸開口了。
“不……不太有空。”我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拒絕了。原本李昭訓父母跟我媽媽撞見就夠讓我不知所措了,沒想到他爸爸竟然直接提出了見面的要求。
“是不方便嗎?”他爸繼續問道。
“嗯,我沒有告訴我爸媽叔叔阿姨來,他們這兩天有點忙。”我不敢去看李昭訓失望的眼神,也不敢看他爸媽狐疑的眼神。
3
我拒絕了李昭訓的父母和我爸媽見面,李昭訓憋了一肚子火,送走他爸媽后就沖我發火。
“我爸媽大老遠從H市過來,你擺什麼譜啊?你父母就這麼忙?忙到連見我爸媽的時間都沒有?”
我知道他有足夠生氣的理由,便沒有辯解,任由他發火。
他見我不回嘴,更加生氣了,口氣嚴厲地質問我:“朱亞楠,你到底愛不愛我?咱們在一起四年多了,我的朋友同學好多早就結婚了,我他媽的連你的父母還沒有見過!你一直拖,是想做什麼?不想跟我在一起,趁早散伙!”
我知道他說得有道理,我要想跟李昭訓結婚,讓他見我父母是遲早的事。
“好,我給我爸媽打個電話,這周末我們就去。”我終于下定了決心帶他回去。
我家就在H市的郊區。這里住的大部分人都是我爸媽這樣的打工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