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他就對我表白了。
他說:“你信不信一見鐘情?你采訪我那天,我見到你的第一眼,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,這個女孩子沒那麼簡單,我跟她一定會有很深的牽連。”
戀愛之初,我們的生活很甜蜜,無話不談,除了家庭情況。因此在戀愛的前兩年里,我并不知道他們家很有錢。
其實我早就應該發現的,他穿的衣服全都是名牌。但那時候我不認識太多名牌,也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品牌的價格,我以為他穿的一條沙灘褲,跟普通男生穿的那種幾十塊錢的沙灘褲沒有任何區別,畢竟我也沒有發現幾千塊的衣服跟幾十塊的衣服有什麼不一樣。
他跟我一樣去學生餐廳吃飯,去小吃街買水果,旅游住連鎖酒店……由于我堅持AA制,我們每次出去吃飯選的餐廳也都是學生消費得起的地方,我根本就沒有發現他的異常。
我跟李昭訓在一起時,看不慣的人諷刺我,說我有心機,傍上了一個高富帥。
我以為“高富帥”只是個形容長得好看的男生的流行詞,就好像走在大街上,所有女人都被稱為“美女”,所有男人都被稱為“帥哥”一樣。
我沒想過被稱為“高富帥”的李昭訓真的是個有錢人。
2
我是在“無意”間發現他們家很有錢的。
李昭訓家在臨省的N市,他畢業后,留在了H市,在市中心的金融公司上班。為了方便跟我見面,他把房子租在了大學城附近。
這樣一來,他上下班要穿越大半個H市,地鐵轉公交,非常不方便。他父母心疼兒子,就給他買了一輛車。
我們家很窮,以往出行,距離近的地方我就步行,距離遠的乘公交,很少打車,我不認識多少車標,對車的價格也沒什麼概念。李昭訓說起爸媽給他買車時的表情,就跟花兩百塊錢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一樣,因此我推測買車沒花多少。
直到他提車后,開車到學校來接我去吃飯,連我也認了出來,他開的竟然是一輛奔馳。
“你爸媽給你買這麼貴的車?”我吃驚地問道。
他面上的表情很隨意,“還行吧,也沒花多少錢。”
“轟”的一聲,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大腦里炸開了。我這才意識到:李昭訓家也許很有錢。
之后我留意他的吃穿用度,越發印證了這個猜測:他的內衣是紀梵希,通勤的男裝是杰尼亞,就連我不以為意的一件T恤,也是上萬塊的潮牌。
男朋友很有錢,對于別的姑娘來說也許是驚喜,但在我這兒,就只剩下自卑了。
我們家很窮。我爸在年輕時后腦被砸傷,喪失了勞動能力,不能干重活,現在是個清掃馬路的環衛工;我媽患有羊癲風,不發病的時候,她在路邊擺攤賣紅薯。
爸爸凌晨三點就要起來工作,媽媽為了賣掉幾塊紅薯,在寒冬臘月出攤到很晚。
比吃不飽穿不暖更讓人難以忍受的,是貧窮帶給我的屈辱。
初中時,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:《我的媽媽》。我在作文中寫媽媽患病賣紅薯,沒想到卻引來了同學們的取笑。聽著班上同學大聲讀我的作文,我才知道,原來大部分同學的父母都有體面的工作,我父母的工作“不夠體面”。
從那之后,針對我的嘲笑似乎就沒有停止過:因為交不上班費,沒法參加春游;因為買不起做手工的工具,勞動課沒人肯跟我一組;班上沒人喜歡跟我玩,提起我,就拿我媽媽賣紅薯開玩笑,叫我“豬亞楠”……
直到我上了大學,這種嘲諷才逐漸停止。然而,我還是不敢將我家的情況告訴李昭訓,害怕他會和那些人一樣,看不起我。
但我沒想到,他還是很快就跟我媽見面了,連同他的父母。
他的父母到H市來看他,順便要見我。我下班后先去他家跟他們集合,再一起出去吃飯。
冬天的下午,夕陽紅得就像是滴血一樣,街道兩旁行道樹的葉子全都落光了,光禿禿的枝椏莫名讓人感到凄涼。
媽媽把賣紅薯的烤爐安在了李昭訓家的附近,她穿著厚厚的、臃腫的棉襖,用一條圍巾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,每當有人從她身邊走過時,她就會吆喝一聲:“烤紅薯,熱乎乎的烤紅薯,可甜了,又便宜,來一塊?”
她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討好,就像是在乞討。遇到不耐煩的人,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那人已經從她身邊走過,陪著笑臉的她尷尬又落寞,訕訕地沖著離開的人的背影說完剩下的后半句話。
她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寒風里,那地方沒有陽光。
看到她的模樣,我鼻子一酸,滾下淚來。
“媽,”我叫她一聲,“你怎麼會在這里?”
聽到我的叫聲,她有些慌張,“楠楠?”
她怕我生氣,連忙解釋道:“我聽說大學城這邊學生多,買紅薯的也多,就想著在這里生意會好!怕給你丟人,沒去你們學校,我在這里賣了一個多月了。
這里的生意很好!”
見我沒說話,她觀察著我的臉色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