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啟光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。
筆墨都是現成的,我端著上前給他,道:“頑抗無用,還是寫了吧。”
蕭啟光垂眸,道:“硯如,我真后悔娶你。”
7
是夜,我同蕭若渝在坤寧宮對坐,中間放著禪位的詔書。
我替蕭若渝將酒杯斟滿,道:“干了這杯,幫我送蕭啟光上路。“
蕭若渝笑眼看我,沒有動。
我知道他在懼怕什麼,回他一笑,端起他那杯仰脖喝了,道:“這下可放心了?”
他訕笑,道:“硯如,你別怪我。”
“少廢話。”我湊唇吻他,他眸子驀然瞪大,等察覺到我將舌尖一物推進他嘴里已經來不及了。
毒發的很快,他伸手來掐我,卻只差一寸。
他緩緩倒地,七竅流血。
我上前踢了他一腳,道:“你看我就說,漂亮女人不可信,你得提防。”
螳螂捕蟬,黃雀在后,我才是那只黃雀。
讓我來捋一捋頭緒。
四年多以前,蕭啟光初登基,各方蠢蠢欲動,爭先恐后經我手往宮里塞人,我這個皇后當的煩不勝煩,我道:“蕭啟光你敢不敢選個秀,集中管理,來把大的。”
蕭啟光用“你是變態嗎”的眼神看著我,他去睡了半個月地鋪,我一個孕婦自己睡那麼大一張龍床,每天垂涎他而不得,好生郁猝。
太后過世那一年,眾王爺越發沒了顧忌,同一時間,蕭若渝大肆招兵買馬,瞞而不報,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想干什麼。
那年我學會了打麻將,在麻將桌上跟各位密探刺客斗智斗勇,反向輸出,因為忙于事業過分投入,冷落了蕭啟光,他一氣之下,又睡半個月地鋪。
再后來宴上,蕭啟光他大哥的媳婦安王妃突然宣布,她有身孕了,孩子父親不是安王爺。
我嗑著瓜子聽八卦,與蕭啟光耳語:“我勒個去,大嫂是個狠人,你大哥活該。”
就見安王妃翹手一指,當眾道:“沒錯,我的孩子是皇上的。”
別說別人了,蕭啟光自己都震驚了。
沒人時我苦笑,我說大嫂,你不能因為蕭啟光好欺負,就說孩子爹是他。
大嫂說不是,是因為你倆當時坐得高,指起來順手。
安王妃給我倆一跪,露出手臂和腿給我瞧,簡直沒一塊好皮。
他娘的安王原來是個變態,外面溫潤如玉,回家關起府門來就拿妻妾耍橫,大嫂說若是沒有孩子她還能忍。
我道:“沒有孩子你也不該忍。”
我提刀嚯嚯向安王,要讓他享受一下來自皇后的毒打,安王妃抱住我,說如此治標不治本,安王只會變本加厲。
她除了宮里不知還能去往哪里,今日當眾讓安王丟了顏面,只怕安王要殺了她。
我道:“你暫且先住宮里?”
蕭啟光聞言,瞪我。
大嫂為難:“那等我的孩子出生了,他以何種身份在世間生存?”
這是明晃晃的要挾,我雖不大喜歡,但我也是母親,了解她的憂心,何況滿天下都知道了蕭啟光是個禽獸,趕她出去還有什麼用。
我道:“破罐破摔,將計就計,要不你就……那什麼?”
安王妃成了淑妃。
我白天當著密探的面裝不高興,入夜抱著我的小被子站在蕭啟光龍床前唱相思曲。
因為唱的過于難聽,蕭啟光朝我扔枕頭,讓我走開。
我自省一番,歌不成舞不就,完蛋,要失寵,于是找個舞蹈老師惡補。
就在這期間,同大嫂交好的二嫂和三嫂進宮探望大嫂,被蕭啟光給扣下了。
將計就計誰能玩得過他。
只是這樣一來,他在嫂子文學這塊兒徹底洗不清了,我氣他這是在玩火,他不聽,繼續收集嫂子。
我賭氣不理他,他就在門前掛紅燈籠反過來氣我。
我覺得自己太窩囊了,痛定思痛,決定獨自搞事情,不告訴蕭啟光,嚇死他。
七嫂賢王妃是自己找上門來的,開口便問:“聽說這里收嫂子?”
我殺去正陽殿偶遇賢王那夜,是我跟賢王妃商量好的,如何不通過蕭啟光,拿下賢王。
賢王妃告訴我賢王特別好色。
正好我有色。
那夜唯一的破綻,就是賢王妃的嗓門太大了,她后來解釋說自己當時正學戲,處于“抻嗓子”階段。
那晚她在蕭啟光的美色下沒能把持住,讓蕭啟光知道了我的盤算,蕭啟光氣沖沖去坤寧宮威脅我要廢后。
他在說氣話,我卻拿他的話當素材。
我真是個智商在線的紅顏禍水。
不可描述的雪地那天,我知道他想我,而我也想他,他叫我別摻和起來,我卻咬破他肩膀給他下毒,為的是掣肘他,讓他昏迷不醒,別妨礙我搞事。
我終于可以說一句,我不后悔嫁給蕭啟光。
當年是我主動要求蕭若渝,把蕭啟光帶上,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他一個,他偏以為我惦念著蕭若渝。
8
塵埃落定,春和景明。
太子回宮。
太子來正陽殿給他父皇請安,就看他母后我,站在殿外面壁。
太子憂心忡忡,以為父母不和。
我道:“莫慌,小場面,我跟你父皇在玩追夫火葬場。”
我道:“你父皇這會兒正后悔娶我呢,怪我給他下毒來著。
”
蕭啟光在內里道:“我是嗎?”
聽,我、是、嗎?多麼美妙的三個字,月余來蕭啟光第一次開口跟我說話。
我熱淚盈眶,將太子別在門外,道:“我的兒,江山爹媽給你打下來了,穩固延綿的事就靠你了,去吧,努力去吧,一寸光陰一寸金,皇帝的兒子早當家。”
太子點頭,小腿挪飛快。
我進殿,將門關死。
蕭啟光正伏案看折子,道:“你為何總誆他?”
“孩子小時候受騙,長大了才能不上當,”我道,“不然人家漂亮姑娘一忽悠就跟著跑了,怎麼能成?”
他大概想起自己就屬于跟著漂亮姑娘跑了的,低眉一笑,道:“歪理。”
我蹬鼻子上臉,跑過去問:“你不生我氣了?”
我道:“那毒藥性不強,是教我跳舞的師父送給我的,烈性春藥賣得不好,她后來改行賣大補丹了,和不致死只唬人的這類毒藥。”
蕭啟光朱筆一頓:“烈性什麼藥?”
完了,說漏嘴了。
“周硯如,”他凝視我,“你說你師父是家逢巨變,無奈賣藝不賣身,靠自身才華考進了禮樂司的高門小姐,規規矩矩。”
我抬頭看房梁。
他道:“再說我是氣你給我下毒嗎?”
我懂事無比:“那不能是,你是氣我擅自置身于險地,還不告訴你。”
他哼了一聲。
我見事情有緩兒,殷勤上前,道:“今晚我能來你寢宮打個地鋪嗎?”
他想也不想:“不能。”
如今后宮遣散,嫂子們各安一隅追逐夢想,他又變得正經。
想念雪地,想念嫂子,打麻將都湊不夠人手了。
我使出殺手锏:“女兒可以要起來了。”
他不上當。
男人真是不好哄,我氣餒,翻著白眼給他研墨,他忙完,抬頭看我,道:“你就不能睡床上?”
誒?有戲?
我道:“必然是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