閑下來,更是難免胡思亂想。
鐘澤御駕親征已三月有余,只來一封書信和捷報,信也寫得十分潦草隨性。
多不過問了嘴我的日常起居。
反倒是對于監國這樣的大事只字未提,好似漠不關心的樣子。
我既暗自歡喜他的信任,又擔心是不是鐘澤那邊的形勢嚴峻,才寫得這樣潦草的一封信。
柒蘭正因問不出個所以然,愁眉不展的時候,阿韞端著壽糕壽桃進來了。
「誒呀呀,我們的小壽星怎得不開心呢?」
她放下點心,示意柒蘭繼續清點,施施然坐到我旁邊:「想皇上了?」
我被人看破了心思,垂頭不敢說話。
「皇上對你確是極好,想他也是應當。」
皇上讓我監國,我哪里敢出宮。
阿韞見我只是搖頭,繼續誘惑道:「我為你準備的禮物,可不在后宮里。放心,這些年鐘澤恩威并施,治理得井井有條。
我終究還是心動了。
而在宮外迎接我的,是一匹棗紅色大馬。
旁邊假扮我侍女的阿韞低聲笑道:「怎樣,可還喜歡?」
自然是喜歡。
我不敢吭聲,看了眼馬兒后方走出的男子。
他身著奇異,眼睛竟是灰綠色,像是宮里蒙了灰的寶石。
他牽著馬,好像對我笑了笑。
阿韞說,這是她有血緣關系的兄長,也算曾經的番邦王子。
我悄悄問,你們家都長得這麼好看嗎?
阿韞笑了。
只出了兩個姿色不錯的孩子,她算一個,月珩比她,好看不知幾何。
我又悄悄問。
月珩不會才是你送我的禮物吧?
阿韞暴敲我的頭,想什麼呢,我可不想被世子卸成八塊。
我更不敢吭聲了。
關鐘思哲什麼事呢……
這棗紅馬性子烈,只有月珩馴得住它。
我給馬兒起名叫「追楓」。
許是追風聽起來太俗氣,又許是紅色讓我想起鐘淺墓前那層層疊疊的楓葉林。
月珩將我扶上馬,笑著拍了拍我的衣擺,示意我放心。
「他是啞巴嗎?」我趁月珩不注意,偷偷問阿韞。
「不。」阿韞表情很嚴肅:「……他只是漢話說得不好。」
追楓回頭看了我一眼,睫毛纖長,我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這匹馬。
月珩在前面牽著馬,阿韞坐在我后方指導姿勢。
馬背顛簸,一切卻又那麼新奇。
慢慢。
馬兒穿過了街道,走上小山坡,停在坡頂,慢悠悠低下脖子開始喝水。
阿韞和我并肩坐在草地上,她笑得很開心,仿佛今天是她的生辰。
「吃,果子。」
月珩不知從哪個山林鉆了出來,灰綠色的眼中透出絲靦腆和羞澀,他將果子一點點在水中搓干凈,往衣服上擦了又擦,才遞給我和阿韞。
阿韞笑他的漢話,月珩也不惱,只是笑瞇瞇摸著追楓的鬃毛,等我們吃果子。
啟程回宮前,阿韞從地上坐起,拍拍灰,抱著我說,謝謝。
不等我細問,她已拉起追楓,同月珩喊我回宮,如什麼都未發生。
當然,發生過的事情,不可能當做未發生過。
三歲小孩都懂得道理。
在我看見宮門前坐在馬背上,臉色鐵青的鐘思哲時,還是不由蹦進我的腦海里。
「去哪了?」
鐘思哲看著我們,目光最后定格在月珩身上,沉聲開口道。
阿韞不敢做聲。
鐘澤的脾氣和肚量能容下十個汪洋大海,可鐘思哲這個小魔王早已名聲在外。
連我常常都害怕觸他的霉頭,更何況別人。
「阿韞送我的生辰禮物,我試了試,便去了趟城郊。」我七想八想,也覺不出個哪里不妥來。
只好硬著頭皮回話。
鐘思哲翻身下馬,一步一步來到我身前,步子踏的很重。
不等我后退,他雙手環住我,將我完全抱住。
「世……思哲,你……」
脖子上一涼,他收回手,微微俯身平視我:「生辰快樂,昭華公主,祝你福壽安康。」
我摸著脖子上的玉墜,有些恍惚。
「……剛見面時,答應帶你看牛郎織女。你不是喜歡我的玉佩嗎?我把它打磨成了鵲橋會,你要時時刻刻帶著。」
他偏頭,認真看了我片刻,臉色這才緩和下來,眼中含了點笑意:「生辰快樂,蘇子依。」
又過了兩個月。
鐘澤那邊,卻不再傳來消息了。
我幾次單獨留下兵部的諸位,偏生幾人像統一口徑般,推說不知。
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可他們卻只是搖頭,臉上沒有表情。
鐘思哲對此也很疑惑,向那邊派出的斥候全部無功而返,一點消息也無。
直到月末,一輛夜馳的馬車從后門入宮。
我看見滿身是血,昏迷不醒的鐘澤,才瞬間明白了這一切。
鐘思哲摟住我,任由我的眼淚打濕他的胸口。
「……封口。」
半晌,鐘思哲推開我,用近乎冷酷的語氣下令道:「今日所有看到這件事的人,全部送到鐘毓宮禁閉至皇上醒來,讓所有太醫搬到東院來伺候。」
他頓了下,揉了揉我的頭,語氣柔和了些:「皇上先大軍一步回來,定然不想讓他受傷的消息傳出去。既然他已經做了決定,我們只能幫他這些了。
」
這晚,一致封口的兵部大臣們,在我的逼問下,才終于撬開了口舌。
御駕親征的效果是絕佳的,但是反彈的結果也很慘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