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舟也是小學時讀一個班的,與余澤有聯系不足為奇。沒得到想要的答案,不滿意地癟了癟嘴。
「害。」
我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。
「我保證不亂說!天知地知你知我知!」他麻溜地舉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做發誓狀,為自己的上道洋洋得意。
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怎麼,現在是看到一男一女挨近點兒說句話就會臆測為一對?除了愛情眼里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了是嗎?
更何況,硬要說我和余澤有什麼關系,也只是仇人。
「畢竟你們倆有前科!」
前科?毆打的前科?
我嗤笑出聲,不過他的下一句話成功地讓我的表情凝滯住。
「當初全班誰不知道余澤喜歡你啊?!」
周舟看著我扭曲的面容,還是第一次見我露出如此豐富的表情,怎麼說呢,形容不出來,驚訝、無語、懷疑……通通像一鍋漿糊似的糾結在一起。
我深吸了口氣:「你認真的?」
被我這樣一問,他也很迷,「你……不知道?!」
我再一次表現出了疑惑。
「我去,你別誆我,大佬,姐姐,你你你你……你真不知道啊?」
他看我沉默了下來,臉色不虞,瞬間也尷尬得手足無措,知趣地不再多說,徹底歇下了打探的心思。
哪怕還想要問,也不會在這個時候。再沒眼色地繼續下去,可就要撞槍口了。
我看著草稿紙上的圓錐曲線,手中的圓珠筆遲遲未動一分,筆尖已經浸出了很大一團黑墨,不知道穿透了多少層紙。
驀地,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橢圓又被斜砍下狠狠一刀,那一刀很長很長,白熾光下的刀鋒泛著無邊冷意,頭端融著的墨像刀口滲出的血。
冷靜下來,我只覺得一切都很可笑。
所有漂浮在汪洋上的碎屑都露出了底下栓著的線,又一看,這些線是串在一起的,織成了一個網。
想要用打漁的網來捕海鳥。
海鳥沒有落在網中。
它要麼了無痕跡地飛過,要麼死在海底。
這種幼稚的手段,以前聽著只會置之一笑,但現在它真的發生了,卻是怎麼笑也笑不出來。
有點想哭。
可不是受寵若驚似地感動。
一股無法言表無處發泄的委屈在亂竄,但又不知道在委屈什麼,想太多了又矯情。
像有一股風暴正在醞釀,聲勢浩大,濃黑的云滾滾翻涌,傾瀉出的黑氣將黃昏蓋成了夜晚。
座位剛好靠著窗,窗外飛沙走石,墨黑色的樹葉子被渾濁的風裹挾著不能自主。
暴雨來了。
8
十一點半的下課鈴響起,旁邊的樓道里就傳來了沉重又歡愉的腳步聲,接著,越來越多,越來越雜。不出一會兒,就是一幅摩肩接踵的盛況。
我繼續著筆下的題,這道圓錐曲線馬上就會被破解了。
等我從昏沉的算式中抬起頭,教室里還有小半的人。我收拾起書包,晃到教室最后面取了掛在黑板槽的傘。
下了樓,在玻璃門口撐傘的空隙卻又遇見余澤。
我站在那兒,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,鼻腔的酸意早就被涼風吹得所剩無幾。
他也定定地看著我。
看他穿著短袖裸露出來的胳膊,突然想起下午買的藥,快速地從包里拿出來遞了過去。
想了想,還是加上一句:「涂燙傷的。」
等他接過后就沒再去看,舉起傘走下了坑坑洼洼的路,兩旁高大的樹為夜晚又添上幾抹濃重的黑影。
一個不慎,就會踩進水凼。
瀝青公路上已經淌成了河,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頭頂上方。
我看著周邊從傘緣濺落的雨水,又抬頭看向漆黑的傘布,抽空想,要是這層薄弱的布擋不住,雨滴滲透下來會是個什麼情景?
想著,便要伸手去戳。
突然,抬在半空中的手被人抓住,嚇了我一跳。
余澤的臉被雨水洗刷得有些模糊,瘦削的下巴已經凝結了一股水柱,冰冷的雨絲在他肩上炸開花兒來。
我才發現他沒有打傘,就這麼淋在暴雨中。
雨太大了,周圍又是粘稠的黑。饒是這麼近的距離,我也不大完全看得清他的神情。
「林夏!」
他的語氣很是著急,喑啞的聲音被濕雨點燃了一般,帶著燒焦的味道:「你還……」
不曉得是我沒聽清還是他沒出聲,徒然地看著他的唇一張一合,吃下了落到嘴邊的雨。
然后徹底啞了火。
他的頭好像低了些,眼閉上了,只看得見粘濕的睫毛,水流不斷地在臉上劃。
我遲疑片刻,提醒道:「雨那麼大,你趕快回去吧。」
他置若罔聞,一動不動地站著,也不答話。
「余澤——」
門口有人喊他,手里還拿著傘。
救星般的聲音將我從進退兩難的境地拉了出來,我吁了口氣,收回自己的手,轉身離開。
走出了很遠,身后所有的背景模糊成一片。
源源不斷的水從唇縫滲入,余澤舌尖嘗著,有些咸。
一次兩次或許是偶然,但繼一個星期的晚上都能恰巧遇見后,我都騙不過自己了。
「余澤。」
我眼神飄渺地看著前方,對旁邊的人喊到。
「……嗯?」似乎沒料到我會主動開口,一時間,那股子欣喜都溢于言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