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珩明白,他沖上來緊緊抱住了我。他哭了,哭得比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死去時,還要痛苦難過。
我依然聞不慣他身上的龍涎香。
「孤讓你做皇后,你這胎若是小皇子,一出生孤就立為太子。」
「求求你了梅娘,別這麼冷冰冰地看著我……」
我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他錯愕地放開我,看我和戲臺上的人一樣演著笑臉,「好啊。畢竟皇上哪次求臣妾,臣妾未應允呢。」
孩子死的時候,他求我別追究;父親被害入獄的時候,他求我別糾纏;現如今我死了心,他求我還和以前一樣一心一意待他。
每一次都是我自欺欺人忍下,將他想要的不情不愿演給他看。
「是因為鞠瘁嗎?」戚珩突然地平靜下來,在一片死寂里冷冷地問我。
而當時,鞠瘁正在游廊盡頭站著值守。我也才察覺到,這次戚珩來,竟帶了一隊護衛候在宮門邊。
【十七】
我是挺著大肚子去參加皇后冊封大典的。
一整天的繁文縟節下來,我腰都快累斷了,所以一回到綺梅軒里,就四仰八叉躺在薛檀榻上。急得薛檀忙扯過一床被子,趕忙將我遮住。
「好在和兒在奶娘房里,否則看見你這個模樣,以后哪還能有點母后的威儀,」薛檀拍拍我的小腿,「皇后娘娘,稍抬抬腳,好歹讓嬪妾給您把鞋脫了罷。」
我聞言笑出了聲,將薛檀一把也拉到榻上來。
我和她枕在一起,故意嚇唬她:「當初你懷孕時,本宮給你攢的那些賬,可都還記著呢。」
「皇后娘娘位高權重,您若想懲處嬪妾,嬪妾也只能受著了。」她一向嫻靜柔順,哪學得來我的陰陽怪氣,別扭又有趣,我倆瞬間便笑得抱在了一起。
「薛姐姐。」笑累了,我鉆進了她懷里。自我懷孕后薛檀不再用香料,她身上是她獨有的體香,與我母親的很像。
我忍不住在她頸間猛吸了幾下,惹得她咯咯直笑,「以前總有人騙我說,日子要好起來了。如今我才敢與薛姐姐說,我們的好日子真的來了。」
她很溫柔地撫摸我的后腦,我漸漸便在她懷里睡著了。深夜鞠瘁回來時,我也不曉得,還是薛檀給鞠瘁張羅了些夜宵暖胃。
已為人母,也漸漸看透了世事,薛檀不再像以前一樣,一心只撲在她和戚珩的情情愛愛上。偶爾提起初入宮的情境,她還會后悔,當初怎會為一己私情竟認賊作了父。
所以她也會好奇鞠瘁的事兒,畢竟現如今我們三個才是一條船上的人。
她便是在這晚問起了鞠瘁,那天我究竟對皇上說了什麼,皇上竟誰都沒處置,之后堪堪將自己在華暉殿鎖了三個月,誰都沒見。
因我那天回答戚珩:「若我說不是因為鞠瘁,皇上你也看得明白,確實是他救了我的人生。
當時我折下一段花枝,隨手扔在土里,「你大可動他試試。」
狠厲的表情我在鞠瘁臉上見多了,戚珩竟還以為他那色厲內荏的威脅能嚇到我呢。
現在朝中鞠瘁控制著大局,宮里我攬盡了人心,就連戚珩帶來的衛隊,打頭的都是我的親二哥。隨便拉個小宮女來都看得明白的事,戚珩竟然還在自欺欺人。
真是活下來的人都在向前走,唯獨戚珩還杵在原地,一點兒長進都沒有。還有卓媚姝,是想走也走不了了。
其實今天冊封皇后的大典開始前,我還去見過她。我提了個食盒,前一晚就開始文火慢燉的,到清晨剛好入味。
怪不得詩云「山櫻如美人,紅顏易消歇」,冷宮門口的櫻花才被雨水打落,冷宮里赫然生了白發的卓媚姝,也才不過被關了一年多。
美人不美了,再想看見卓媚姝這般傾國之姿的也很難了。我不禁搖頭感慨,悠然對她說,前些日子傳來消息,卓老太師死在了被流放的地方。
卓媚姝罵罵咧咧撲過來,被兩個小太監摁在了地上。她只能無助地流淚,就像當年許多次在她面前的我一樣。
我慢條斯理從食盒里取出一碗羹湯,「皇后娘娘,這是嬪妾親手做的,快嘗嘗罷。」
她抵死不吃,我擦掉滴在手上的湯汁,有些失了耐心:「皇后娘娘,卓太師雖然死了,太子爺不還活著呢嘛。」
卓媚姝一怔,明白了我的威脅之意。所以她雖然還在流著眼淚,卻乖乖張開了嘴。
我將一整碗都給她灌了下去。
「哎呀,嬪妾記錯了,」我眨巴眼睛,將空碗收回食盒內,站起身準備走了,「太子殿下其實也死了,只是死訊過兩日才會傳進宮里。鞠瘁大概會編個染了時疫的理由罷。」
她渾身顫動,干嘔起來,已然悲痛到失語。
踏出宮門前我最后望了一眼她,「這肉羹好吃嗎?昨天鞠瘁送來的,我連夜就燉上了,怕不新鮮呢。」
卓媚姝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傳來時,準備皇后冊封大典的宮樂也響了起來。我囑咐二哥,千萬別讓卓媚姝尋了短見,她絕不能比我死得早。
然后我便提起了同樣一個食盒,去了華暉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