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難眠時,處理完公務的鞠瘁趕來了。
我披衣起身,倒了杯熱茶給他。他見我心事重重的模樣,問我發生了什麼。
我給他說了前因后果,他緩緩喝著茶,聽完后并未言語。
「你可別誤會我還沒放下他,」我瞧他左臂搭右臂,可憐巴巴得都快縮成了一團,便忙戳他腦袋,「當時大好的年華和真心盡數錯付,我只是有些感慨這個罷了。」
他這才有了笑意,拉過我的手貼在他臉上。
「梅娘,你還記得,第一次與我同床共枕的光景嗎?」
鞠瘁此言一出,我的臉霎時便通紅了。我忙抽回手,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,一股腦灌入喉中。
「當初明明是娘娘強占了奴才,怎的如今娘娘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了?」他笑著靠近我,眉梢眼角都透著蔫壞。
「酒后胡來罷了,我都忘了,你記這麼清做什麼……」他越靠越近,我的聲音越來越小。他的一只手探下去,已摸到了我褻衣的腰帶。
「那奴才今晚,可得幫娘娘好好回憶回憶。」
壞透了的鞠瘁,又一次將我吃干抹凈了……
說起來,那晚真是太沖動了些。
當時北辰寺初立,鞠瘁處理了第一個貪官之后,我難得見他那般高興,便親自下廚,為他做了一桌子好菜。
興致上來后,我命芍藥拿來一壺酒,與鞠瘁對飲起來。我鮮少喝酒,酒量已夠差了,沒想到鞠瘁也才喝了三四盅,面頰就一片緋紅。
他喝了酒倒不哭不鬧,手疊著手,乖乖地伏在桌邊,歪著頭注視我。眉眼細長,像一只倦了的小貓兒。
烈酒燒心,連他的唇也透著晶瑩的紅。
他眨巴眼睛,聲音軟糯糯的,將「梅娘」念成了「梅陽」,「以前沒發覺你好看,為何今夜,如、如此動人呢?」
我跟著他眨眼睛,酒壯慫人膽,說了句頗有些流氓無賴的話:「非是我動人,是你心動了。」
然后我便吻上了我盯了好一會兒的唇。
那之后的幾天,我與鞠瘁之間的相處,都十分的微妙且別扭。
后來還是我忍不住,尋了個溫暖的夜晚,將他叫到眼前來。我向他道了歉,言說不該冒犯了他。
他罕見地低著頭,腳尖劃拉著什麼都沒有的地面,良久才輕聲細語地道:「可我是個太監……我只是個奴才。」
「但對我而言,你比那一國之君還要好。」我注視著他,一字一頓地說道。
他聞言猛然抬頭,那雙丹鳳眼里流轉著復雜的情緒,最后全數化作了沖過來的熾熱一吻。
也沒甚的風花雪月、海誓山盟。
可那一刻我才深切地明白,何謂情、何謂愛。
是為鞠瘁,我亦能鞠躬盡瘁。
【十四】
薛檀懷孕期間,我在宮里忙著幫她擋下明槍暗箭,鞠瘁則在宮外忙著搜羅卓家的種種罪證。
后來鞠瘁再來稟報時,我會拉著薛檀一起來聽。
「當初卓家害你薛家、害鞠瘁家、害我家的時候,說什麼『鐵證如山』。我看他們這才是鐵證如山罷。」我實在憤恨,這樣的奸臣毒后,怎就能安閑自得這些年。
薛檀也蹙緊秀眉,囑咐鞠瘁務必坐實證據,將卓家打一個不能翻身,還了無辜者的公道。
鞠瘁領了命,起身就要走。
「鞠瘁。」我一時情急,當著薛檀的面握住了鞠瘁的腕子。我忙撒手,只見薛檀刻意避開視線,只裝作未察。
我心下安穩幾分,事已至此便接著說道:「千萬小心些,已然這麼多年了,不急于這一時。千萬別把你搭進去,那便是最得不償失的。」
「鞠瘁你別只沖我笑,我沒和你講面子話!」
鞠瘁笑得更恣意,惹得薛檀也掩面笑起來。一時羞赧,我直接將鞠瘁推搡了出去,讓他沒事兒別來了。
鞠瘁還未走遠,薛檀便調笑我:「他若不常來了,你真也舍得?」
「你就仗著你挺著大肚子,我不敢拿你怎麼樣罷,」我在她身旁坐下,輕撫著她的肚子,「等你這小兒出來了,我可得好好與你算賬。」
鞠瘁帶著北辰寺勢頭兇猛,接連快刀斬落了卓家的幾個得力助手后,卓太師坐不住了。他在御前參鞠瘁,說鞠瘁是嚴刑拷打,草菅人命。
戚珩自然有意偏幫鞠瘁,強調證據確鑿,無可抵賴。而后宮里,卓媚姝也作起威來為她父親造勢,將皇上之前盛寵的梁嬪直接整治進了冷宮。
前朝后宮看似無關,實際是緊緊相連的。一方有個風吹草動,總能牽動另一方的局勢。
正相持著,西北邊關傳來急報,說有外敵來犯,已有一座城池失守了。我連夜求見戚珩,事態重大,我不得再在他面前裝瘋賣傻。
「皇上,如此關頭正該放手一搏,」我在他面前莊重行禮,不卑不亢分析利弊,「任命臣妾的父親做統帥,贏了能削弱卓太師的氣焰,輸了也不會比現在更難。」
「是禍事也是時機,請皇上勿再猶疑。」我磕頭再拜,他思忖了好一會兒,終究是落筆下了圣旨。
那幾天草木皆兵的,我實在放心不下鞠瘁,命他別搞新的動作,先到我宮里來避避風頭。
于是難得的過回了以前的日子。起初鞠瘁給薛檀斟茶時,她還有幾分惶恐,畢竟見北辰寺督公如見閻羅王的名聲,現下很是響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