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是側對著門,聽到動靜不對,他頭轉了過來。也不知他喝了多少,此時面色微醺,眼神倒還清明,在看到我那一刻,目光灼灼。
「是你……」他定定望著我,似乎在確認,「你怎麼回來了?」
「督公大人說笑了,不回梅苑,我還能去哪里?」
我走到他身旁坐下。
「你早就知道上次劫持我的認識是靖王爺,也知道他要帶我走,否則剛出過事,你不可能允許我僅帶兩個丫鬟就出門。東廠本就是情報機構,你半天工夫不到就能查清柳府家事,何況靖王爺動靜那麼大。
「我給了你離開機會,為什麼不走?」秦端沒在意我說的話,反而問我。
「在我回答前,我先問你幾個問題,你要好好回答,不準騙我。」
我拿過秦端手里的酒,放在一邊兒。
「好。」秦端點頭,答應得爽快。
「前些年,你托人讓我幫忙抄了本詩集,是不是?」
秦端眼神閃了一下,頓了會兒才回答。
「是。」
「我們成親時,碧桃小德子她們本來把督公府裝扮得很喜慶,是你命他們把東西都撤走的。也是你不準他們叫我夫人,只準叫姑姑。」
我有些忍不住笑意。
「原因是你聽說過賜婚后我躲在房里不見人,擔心惹我不開心,是不是?」
「碧桃的嘴是越來越沒個把門兒的,該罰。」秦端臉上又騰熟悉的殺氣,不過這回我可一點不帶怕的。
我往他懷里一坐,沒平衡好,差點掉地上。秦端眼疾手快,一把摟住我的腰。我右手摟住他脖子,他眼里寫著驚異。
我笑道:「督公大人,快回答我呀,就說是不是。」
「嗯。」
「嗯一下算幾個意思?」我看著他。
「是。你滿意了嗎?」他一臉不樂意。
滿意了。
我從荷包里掏出個小盒子,遞給秦端。
「下午逛街給你買的禮物。」
秦端打開,里面是一副白玉扣,用來系腰帶。
「我知道你不缺奇珍異寶,但這個白玉扣是我花自己錢買的。送給你,就算是感謝你對我和我娘的照拂。」
「就只有感謝?」白玉扣靜靜躺在秦端修長的手里,他聲音低沉,近在耳邊。
「也不只是感謝……」
我忽然就笨嘴拙舌,感覺自己面頰燙燙的,也不知有沒有紅透。
我同他雙目對上,彼此眼中僅有對方倒影。也不知是誰先湊上去的,等我反應過來時,兩個人已是唇齒交融。
秦端將我緊緊抱在懷中,一手摟腰一手扣著我的腦袋。他口里還殘留了些許酒的清苦味道,明明是他喝了酒,醉了的人卻是我。
他把我抱到床上,扯開我領口。吻漸漸繞到我脖頸,呼出的氣息越來越灼熱。我伸手去解他的領扣。
突然,他像只炸毛的貓,蹭一下坐起來了。
喵喵喵?
我懵了。
「扶云,我,我是個太監……你現在反悔,還來得及。」
秦端深呼吸一口氣,神情里帶著落寞,「皇后將你賜給我時,我是存了私心的。如果我不愿意,沒人能逼我。只是那時候我想,若失去這次機會,今生恐怕再沒有理由靠近你。我有權有勢又如何,你我立場不同,我越強大你越懼怕。」
「我安慰自己,娶你回來是救你出泥淖。新婚之夜你害怕得要命,我無法再自欺欺人,我一次一次問自己,是不是我錯了?然后又安慰自己,我沒錯,我隨時可以放你走。
」
「就像這次。扶云,如果你想走,還來得及。」
我默不作聲,望著他。他同我對視一眼,匆匆別過頭。
「我怕,我會越來越放不了手。」
聽到他說這些,我心里一半甜蜜一半憂傷。
不過……
「秦端,你這人會不會看氛圍啊?現在沒人要聽你說這些宣言。平時話那麼少,關鍵時刻這麼能廢話。」
我往他手里塞了個東西,繼而雙手捧住他的臉。
他低頭看了下,微微啟唇吸了口氣,又抬頭看向我。
我認真看著他,盡力忍住內心的害羞,笑意盈盈,道:「我既然回來了,就不會后悔。」
我輕輕啄了下他的唇。
「柳扶云從不后悔的,夫君。」
秦端眼里冉冉升起朵小煙花,噗,炸了。
他再次把我壓到床上,二話不說,開親。
「誒——等下等下。」
我手指抵著他的唇。
「又怎麼了?」秦端反倒不耐煩了,明明方才還扭扭捏捏。
「也沒什麼大事,就是有點事多年悶在心里,忍不住想問問。」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。
「什麼?」秦端一副趕緊問別耽誤正事的表情。
「就……華貴妃是否和你有一腿,老皇帝是否沉迷于你的男色?宮廷詭譎,你到底是如何上位的?傳說中的潛規則嗎?」
秦端的臉,烏云的天。
接下來一整夜我都在為自己作死付出代價。
被折騰了一宿還不夠,我連親帶哄到辰時才送走這位祖宗。
督公還是挺好哄的,就是有點費嘴。
12
老皇帝沒能熬過這個冬天,于一個雪夜,駕崩。
督公府被秦端分派了重兵把守,我無處可去。我心知他在做很危險的事,焦躁得練字也練不下去,每天就數著日子。
秦端已經九日未歸,在老皇帝駕崩后的第三日,他回來了。
他離開時一身墨藍飛魚服,再見面,換成了緋紅蟒服,外面著了層白麻衣。
老皇帝去世,秦端扶著七歲孩童坐上那個全天下覬覦的位置,年號正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