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說過,你不是督公府的下人。你在這里用不著活得小心翼翼,戰戰兢兢。」燭火跳動,秦端長長的睫毛灑下倒影,像隨時要振翅而飛的蝴蝶,「你穿這件裙子,很漂亮。」
這心臟漏跳一拍的感覺……我莫不是年紀輕輕就患了心梗?
5
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,我腦子里全是秦端。我在宮里這麼多年,怕他怕進了骨子里。
目睹殺人那天,我是抖著回到安貴妃宮里的,夜里就發了高燒,連燒三天加做噩夢,差點被一套送走。之后只要能避開秦端,我哪怕繞皇宮一圈都在所不惜。避不開,見了他,我又得裝出正常的模樣,擔心過于害怕引起他注意,反倒多生事端。
我想低調,偏偏安貴妃的性格配不上她的封號「安」,天天想搞事。上船容易下船難,因安貴妃,我早已得罪不少人,如果再失去她的寵愛,我就死無葬身之地。
安貴妃再不濟還有個兒子靖王爺,有孩子,就硬氣。
能怎麼辦?繼續做唄。
三年又三年,我是撒過珠子下過藥,碰上和華貴妃有關的,避重就輕,能敷衍就敷衍,因此我沒少挨罰,偶爾頂著張腫臉穿梭,拉低全皇宮平均顏值。
我真不是什麼好人,欺軟怕硬,陽奉陰違。
在宮里這麼多年,我整個人都活得無比扭曲,老陰陽人算什麼,沒變態就是我品質好到萬里挑一。
我時常羨慕安貴妃懷里那只小京巴,什麼都不用做,吃吃睡睡就能無條件得到安貴妃的寵愛。
直到它莫名其妙沖撞了老皇帝,被一鍋燉了。
我常常給它洗澡梳毛,明明它很乖的。
嫁來前一晚,華貴妃賜了我一根金簪,鈍頭的,她考慮得挺周到。我找了塊磨刀石磨了一整晚,給磨出個尖尖,天亮時本想扎進脖子自我了斷。
但想到肯定挺疼,又想到我死了我娘徹底無依無靠,我就挪了挪,把簪子扎進它該去的發髻上了。
我怕疼又怕死,想要好好活下去。所以,拔出那根簪子對著秦端,是我失了理智的舉動,我只是害怕自己生不如死。
想太多的結果就是一夜無眠,第二天頂著倆熊貓眼。
「扶風姑姑挺勤奮,早起畫了個煙熏妝。」我到竹苑時,秦端已經洗漱完了,他看著我,「不過這個妝容早就過時了,宮里最近流行桃花妝。」
嘁,一大早就涮我。什麼桃花妝,本姑姑倒挺想打你個桃花朵朵開。
我取過秦端的衣裳,伺候他穿,盡量溫柔道:「督公莫見怪,奴婢能回家探親,夜里太高興就沒怎麼睡著。故面色不佳,起得也晚了些。明日我會早些過來。」
我同安貴妃差不多高,平時伺候她挺容易,秦端比我高了大半個頭,替他穿衣裳就不大順當。
秦端接過衣裳自己穿上。突然,他彎腰湊到我跟前,極近,我倆對視著,他呼出的熱氣掃得我癢癢的,「事不過三,我說最后一次。你不是下人,這些事不需要你做,你也不需要稱奴稱婢。再犯,就要罰了。」
他呼出的氣息帶有竹鹽的味道,明明很清新,我卻有點暈。
自打進了督公府,不是頭暈就是心跳。我若有朝一日英年早逝,必定拜秦端所賜。
「走吧,用早膳。」
他笑了。
唉,我再一次嘆服于他的美貌——這麼個心狠手辣的反社會權宦,偏偏配上鬼斧神工的一張臉,任誰看久了三觀都得跟著五官私奔,難怪華貴妃喜歡他。
不知道華貴妃和他有沒有一腿啊,雖然他少了條腿。老皇帝會不會和他有一腿啊,不然為什麼他爬得格外快?歷史上的分桃斷袖并不少見。
天,我到底在亂想些什麼鬼……一大早這麼編排人家,我不正常,我有罪。
我心虛且羞愧地低下了頭。
見我低下頭,秦端也不再逗我,他站直了,對鏡理理褶子。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,我在宮里怎麼就沒幾次見過他心情好。管他的,心情好就好,他心情越好,我命越長。
早上有陽光,氛圍沒昨晚那麼陰間。我默默喝粥,粥是個好東西,不會噎住,也不會卡喉嚨。
「你收拾好隨時過去,我宮里還有事,今日就不一同前往了。」秦端吃相動作挺優雅,速度卻快,這會兒已經拿帕子擦嘴角。
「好。」我也沒想你同去。
他沒再說什麼,起身走人。我起身說了句「恭送督公」,又坐回去吃。
他一走,我的胃口頓時就變好了。督公府的菜色是真不錯,一個一個小籠子,數量少,花樣多。宮里有位南方來的妃子,我曾伺候安貴妃同她吃點心,所以見過這種早茶,當時就饞得不行。
吃完飯,碧桃含巧同我去柳府。我只準備了一箱銀錢,打算給家中下人。沒想到那倆丫頭裝了滿滿兩車東西,說是秦端吩咐的。
是我考慮不周,督公府的確得要點臉面,秦端不缺這仨瓜倆棗。
督公府離皇宮不算遠,這一片寸金寸土,住的全是達官顯貴。柳家還沒這麼夸張,只住在京郊。
我爹原是個知縣,我進宮后慢慢取得安貴妃寵愛,就靠著這說不上關系的關系,我爹背地里花了不少錢,巴結靖王爺背后那些官員,竟真讓他爬進了京城,混到了工部郎中,好歹成了京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