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按受力分析,當他松開手,那個小滑塊絕對不可能靜止在斜面上啊。
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,何澍決不信鬼神之說,可是物理規律不可能被打破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!
下課后,學生都陸續離開,何澍手擰在門把手上,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小滑塊。
在他的注視里,陸靄挑釁似的跳了起來,她將何澍的瞳孔地震看得清清楚楚。
幾乎在同一時刻,實驗室的門“咣當”一聲被合上,男人急促的腳步聲在走道里回響。
何澍幾乎落荒而逃,他剛才看見了什麼?小滑塊自己跳了起來?這怎麼可能!完全不符合力學常識啊!
這要是真的,牛頓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。
3
陸靄慢慢摸索出一個規律,她會不定期地在睡夢里變成實驗室里的器材。
起初她也擔心過會蘇醒在其他實驗室,但接連幾次,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都是何澍后,她終于慢慢松了口氣。
幸好不是什麼奇怪的地方,偉大的物理之神還是有點憐憫之心的。
不過,陸靄心里也有些發愁,萬一這不是略施小懲,而是沒完沒了呢?短期內她可能還能應付,時間長了,她的生活指不定得亂成什麼樣。
但不管她如何胡思亂想,變成器材這件事依舊改變不了。
不過這次睜眼的時候,她好像變成了蠟燭……
何澍大概是在上公開課,投影儀上放著小孔成像注意事項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事情給他留下了陰影,陸靄總覺得,他靠近自己的時候,表情有些難以言表的復雜。
他的手邊有一個攝像頭,所有的操作步驟和畫面實時呈現在教室前方的大屏上。
于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見,張牙舞爪的火焰仿佛一張披頭散發的人臉……
陸靄才不管這些,她拼命搖晃著,雖然火焰燃燒,她并沒有感覺到什麼痛苦,可萬一醒了留下后遺癥呢?
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。
實驗室的門緊閉著,室內幾乎沒有什麼空氣流動,何澍看著瘋狂搖擺的燈芯,喉頭干澀得厲害。
他強裝鎮定地對學生和聽課的老師說:“不要擔心,這一定是燈芯的問題。”
小胖子依舊坐在第一排,猛的從位置上竄了起來,“老師,讓我來!”
這回,他從筆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剪刀,目光灼灼地湊上前。
陸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,這不是筆袋,是哆啦A夢的口袋吧?
何澍從小胖子手里接過剪刀,陸靄嚇得戰術性后仰,這燈芯保不齊是她的頭發,何澍一剪刀下去,她醒了該怎麼見人啊!
示范臺上除了儀器,還有何澍的教案和講義,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蠟燭,才避免了一起教學事故。
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,除了困惑,更多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厲。
陸靄怕他沖動,屏著氣動也不敢動。
何澍舉著剪刀慢慢靠近,意外發現燈芯居然靜止了,而小孔的另一端,此刻呈現出了完美的實驗結果。
空氣依舊沒什麼流動,何澍捏著剪刀的手,卻感受到一陣涼意。
聽課的老師還沒看出不對勁的地方,認真地在聽課筆記上寫下:遇到突發問題沉著冷靜,青年教師應當向何澍老師學習。
但“沉著冷靜”的何澍老師本人,此刻正在心里瘋狂背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。
“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……”
何澍一遍遍在心里說服著自己,都21世紀了,絕不能信子虛烏有的鬼神,只能信偉大的馬克思主義。
但……這燈芯,是不是又搖晃了起來?
4
陸靄醒來后,第一件事仍是捧起大學物理的課本,深深地在心里祈禱,請讓我回到正常的生活吧,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。
虛空里沒有人回答。
她又一頁頁地翻開物理書,嘴里喃喃自語。
“愛因斯坦,您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……”然后又忽然意識到什麼,立馬翻到另一頁,雙手合十,“我沒有拉踩您的意思啊,牛頓老師,您也帥!”
“普朗克老師啊,楞次老師啊,伽利略老師啊,你們一個比一個帥,我從小就崇拜你們!”
“世界就是因為物理才進步的,我買菜都要用物理公式……”陸靄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,“吃水不忘挖井人,我永遠懷念你們。”
室友莫名其妙地從床簾里探出頭,“你傻了吧?”
陸靄趕緊對著書本鞠躬,“她罵我呢,絕不是罵各位老師啊。”
每天都這樣誠惶誠恐終究太累,陸靄索性趁著周末去旁邊的森林公園散步,但她沒想到,居然看到了熟人。
——應該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何澍坐在一個半仙支起的攤子前,低著頭抽竹簽。他面前的半仙明顯是戴美瞳裝的,陸靄遠遠還看見他偷偷滴了兩滴眼藥水。
可惜何澍沒看見。
他幾乎是病急亂投醫了,放在不久前,路過這種小攤子,他絕對嗤之以鼻,還要來一句“封建迷信要不得”。
可近些天,他的實驗室就像成了精一樣,他每天進去都坐立不安,神經都有些衰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