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忐忑地走近江源,而后像遞戒指一樣,無比虔誠地將咖啡向他雙手奉上,只差沒單膝跪地。
江源倒沒客氣,自然地從我手上拿過咖啡,細細打量了眼杯身后,又將咖啡遞還給我,以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,語氣平靜無波地道:“不是我喜歡的味道,再去買。”
既沒拒絕,也沒收下,而是要我再去買……再去買?
“有什麼問題?”
“沒有沒有沒有……”在江源質問的眼神中,愣在原地的我忙使勁搖頭,三步并作兩步又原路折返。
等我再回來時,口腔科的樓道已經被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,人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,最靠內的診室響起男人叫囂的聲音。
是有人在鬧事。
鬧事者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,因為牙疼得厲害,不愿意排隊候診,罵罵咧咧地就要對出診的女醫生動手。
被嚇壞了的女醫生已經退無可退,醫院的警衛還沒趕到,眼看男人的手即將揮向女醫生,我不敢再往下看地緊閉上眼睛。
人群中在這時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,我睜開眼就看到了江源,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女醫生身前。
他一把扯開白大褂的扣子,一個側身反手就將男人死死按在了桌子上,而后捏著對方的牙關放了狠話:“原本只是一顆牙的問題,鬧大了,怕是這一口牙都難保!”
心臟在胸腔內猛烈地跳動,身旁有小女孩拉著她媽媽的手道:“那個醫生哥哥好酷!”
等整場騷動平息下來,鬧事者被警衛帶走,看熱鬧的人群一圈圈散去,我跟著江源回到了他的診室。
江源邊重新系白大褂的扣子,邊看向我手里的咖啡杯,“買回來了?”
“倒……不是,”我尷尬地撓了撓頭,“我回來是因為忘了問你喜歡什麼味道……”
江源看著我沉默了會兒,而后長臂一伸,從我手中拿走咖啡,“這個味道就可以。”
啊?
等等!
剛剛你不還說不是你喜歡的味道?!
江源變臉如變天,我目瞪口呆之際,眼睛卻在他收回手的瞬間,清楚地瞧見他手背上有一抹殷紅正往外滲著血,顯然是受了傷。
5
手對醫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,江源卻渾不在意,只簡單處理了下傷口,作勢就要為我拆線。
我戒備地雙手捂著臉連連后退,“江醫生你真的……不要緊?”
江源恍若未聞地準備著工具,而后坐直身子,再一次以睥睨天下的姿態,抬眼冷漠地看向我。
“過來。”
說時遲那時快,在江源不怒自威的氣場下,我已經迅速躺倒回手術椅。
江源是個狠人,惹不起惹不起。
我的反應讓江源很受用,他難得對我語重心長,看著我的眼睛正色道:“要緊的怕是那位女醫生。”
這話不無道理,那位女醫生從學校畢業不久,剛進醫院就碰上這種倒霉事,免不了要緩幾天,如果不是江源,怕是會更糟糕。
在圍觀眾人都不敢貿然出手之際,只有他一個人站出身來,不顧自己的安危保護別人。江源搭救了女醫生,也震得我的心跳亂了節奏。
可拆完線后我似乎就沒了再見江源的理由,他知道我的姓名、年齡、背景,而我除了只知道他叫江源,其余一概不了解。
我和江源僅有的聯系方式——他的微信頭像是一片空白,朋友圈只發些募捐的鏈接,聊天記錄里給我的回復都是最簡單的表情……
然后……就沒有然后了?
我哥在一旁幸災樂禍:“你總不能天天去醫院見江源,這下涼了吧?”
“也不是……不可以?”
“什、什麼意思?”我哥不安地看向我。
我得意地把手機遞到他眼前,屏幕上是他們醫院在網上新發的通知——急招志愿者。
醫院人來人往的門診大廳,我正了正肩上的紅色綬帶,眼睛第n次偷瞄向口腔科。
這志愿者做了有一星期,我幫老爺爺掛號六十四次,扶老奶奶坐電梯八十一次,看調皮的熊孩子一百次,和江源搭話卻是……零次。
江源的一天不是在接診,就是在接診的路上。我要很偶然才能在樓道里碰見他一回,一句“江醫生你好”還沒說完,江源已經大步生風地從我身前走過。
我最后只來得及對著他的背影揮揮手,再失落地默默吐出一句:“唔,江醫生再見……”
我百折不撓,買通了江源帶的實習生小賴,得到了江源只有在午休時才偶有空閑的情報。
午后一點鐘,醫院僻靜的后院,江源半蹲在一顆老槐樹下,手里捧了把貓糧,正在喂一只胖橘。
陽光穿過繁密枝葉,撫平他的眉眼,隨風輕輕晃動著的斑駁樹影將他整個人襯得格外溫柔。
保安向我透露,從把流浪貓喂成流浪豬,江源進醫院這些年,從未間斷過。
住院樓病房也是江源午休時的常去之處。
“你別看他現在板著一張臉挺嚴肅,當年有一個只和他說過幾次話的患者沒搶救過來,這孩子隔天上班來,眼睛都是腫的!”
我難以置信:“江源他……哭了?”
他也會……流淚?
護士站的護士長對我的反應不意外地笑了笑,一臉神秘地向我揭起曾在這輪過崗的江源的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