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大和老四選的《關漢卿元曲鑒賞》,在距離最遠的東區七教,匆匆忙忙吃完小籠包就走了。我和老二選的大學日語,在最近的南湖四教,悠哉悠哉到教室,除了鞠躬盡瘁的日語老師,一個人沒有。
老師心情挺好,讓我們兩個現場給她表演一個抽背課文,“背好了加十分平時分哦。”
誘惑很大,我上了。
老二擺擺手,恭敬地表示拒絕。
“老師,”她嘿嘿地笑得一臉狗腿,“我來翻名冊,我給您指她在哪一行。”
課文背完,人也多了,老師滿意地翻翻名冊,揮揮手,讓我們找個位置坐著,馬上上課了。
老二一邊放書包,壓著聲音和我說,章章,你猜我剛剛看見名冊上有誰。
誰啊,我問。
老二攥緊我的胳膊,“元分明,元分明啊!”她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倒要看看,他身材能有多好。”
“會不會是那個,”她偷偷指指左前方目測一拳能打死牛的壯漢,“或者是咱們斜右邊角落那個古銅色肌肉男孩。”
“不知道,”我搖搖頭,“老二,你的眼藥水借我用用,昨天被風吹久了,眼睛澀。”
我滴完眼藥水,手遮著眼睛準備閉目養神,聽見有人問我,“同學,請問這里有人坐嗎?”
我拿開手,一抬眼睛,兩行清淚。
“小章同學?”他有點慌亂吃驚,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,是有人坐嗎?我們再重新找位置。”
“沒有沒有,”我急忙擺手,老二給我遞了張紙,“我沒事,你請坐吧。”
我擦擦眼藥水,才看清來對方的臉。
有點眼熟。
“你是?”我猜對方應該認識我。
“我是元分明,”他很好脾氣地對我解釋,“我們昨天在湖邊上見過。”
“嘶——”老二在我身后倒吸了一口冷氣,狠狠掐了一把我的后腰。
我與老二對視一眼,心照不宣掏出手機,打開宿舍微信群,果然炸了。
老二:錯付了錯付了!老大不是唯愛180斤高壯猛男嗎?什麼時候變心了!!!
老大:打你狗頭 jpg.
老四:怎麼了怎麼了,元曲老師今天口紅顏色巨好看,姐妹們買起來啊!
老大:你們遇到帥哥了?
老大:別買了老四,這個禮拜第八根了。
老二:元分明啊!我們遇到元分明了啊!人巨白!皮膚巨好啊!!!身板筆直的倒三角啊!!!救命救命!!!他來和章章搭話了!!
老二:章章沖啊!
老大:老天有眼!章章棄暗投明!
老四:老大說得對啊,老二說得對啊,章章沖!
我:……不是,他就是正好坐我邊上。
老大:章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,他不坐你邊上難道坐你腿上嗎。男德還是要守的。
老四:老大說得對啊,老大說得對啊。
老大: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太陽好大,恁他爹冬天都來了,還這麼曬。
我:是很曬,我們的天選座位,全場就曬我們這一排。
老四:啊,那元白白會曬黑嗎。
老二:救命這是什麼名字,笑嘔了。
……
元白白。
我放下手機,看了看旁邊認認真真聽課翻筆記的元分明,一陣寒顫。
他正好側頭,對上我的視線,眼睛在陽光幾乎接近橙棕色,就像貓的眼睛一樣。
“有什麼事嗎?”他唇語里無聲問我。
我一驚,擺擺手,轉移了視線。
這樣一雙眼睛,我看著日語老師的PPT,莫名其妙想到,“這個人什麼也不會害怕。”
下課,我和老二都不喜歡擁擠,習慣等到最后再走,元分明在旁邊,和他的朋友兩個人也沒動。
我和老二收拾東西起身,余光里看見他朋友拿手肘一直捅他,元分明壓著聲音對他說了一句什麼。
“等等,同學。”他朋友突然叫住我們,笑瞇瞇的,“一起上過課也算是同窗了,大家加個微信嘛。”
“可以嗎,小章同學。”元分明也笑,看著我,玩笑話聽起來有一點軟軟的認真,“一起逃過命,也算是生死之交了。”
回去路上,老二嚷嚷說今天出門計劃已經全部完畢,她要去買點吃的追劇到明天天明,我們索性繞道去了一趟超市。
不久才吃過早飯,我們決定在超市的小吃街里合點一份炒面。
我在窗口等面,老二去買零食。
微信彈出一條消息,我劃開看看,是與江盡野同大學的朋友。
她發來張照片,似乎是在教學樓里,人群之間,一男一女并排走在一起。我看著小圖愣了愣,沒點開。
“章章,就是他辯論隊里那個。”她說,“昨天咱們才說到,今天就叫我遇到了,他們兩個看起來蠻疏的吔,沒談多久吧。”
我手指按在圖片上,猶豫一下,點了刪除,慢慢地打字,回復她,“哈哈哈,是嗎。”
人流往來,我站在窗口前,還是覺得很可笑,可笑的不只是自尊心還有這件事本身,而是如果今天沒有朋友的消息,我都忘了就發生在昨天。總覺得一切早已發生很久,反反復復起起落落,明明什麼也沒被許諾過又不停走空,我抱著這樣的心情已經太久了。
我看著手機頁面,取消了江盡野的對話框置頂,想了想,“確定刪除聯系人”。
算了,早應該這麼做。我想,眼不見為凈。
接下來一周都在下雨,一下雨就涼得要命,學校里有人已經穿上棉衣,哆哆嗦嗦的,冬天真的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