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妄崖無底無邊,只有充滿崖間的煞氣,我能感受到我的魂魄受到撕裂,卻仍就堅持著不斷下降,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。
直到我掉落到四周一片漆黑的深度,我終于在一片混沌中看見了另一個我。
她陷入沉睡萬年,發出微微熒光,周身黑氣縈繞,我努力運功想接近她,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掉落。
仙子墮崖,要麼隕落,要麼成魔。
越往下煞氣越重,我受到的撕裂就越狠,這些無形無影的煞氣迫不及待地想享用我的魂魄,我只能咬牙堅持著。
直到煞氣越來越重,我的頭也越來越痛,記憶的禁錮終于被沖破,我痛到蜷成一團,繼續墜落。
說起來,我應該已經五萬歲了。
作為天帝膝下唯一一條純血的小金龍,我從出生起,就被寄予厚望。
天帝為我延請名師指點,并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,故而我在三萬歲那年就一躍成為天界最年輕的上神。
我是天帝最看重的孩子,也是最傷透了他的心的那個。
因為我不僅多次觸犯天條溜下凡去,更是在凡間愛上了魔界太子,夜闌。
我執拗地認為仙魔可共存,不肯離開夜闌,直到夜闌走火入魔失去理智,重傷于我,若不是晏澤替我擋下致命一擊,只怕魂飛魄散的,本該是我。
于是我拼著最后的修為,不惜抽出自己的魂魄為引子將失控的夜闌引入無妄崖。
此后我將晏澤的真身送回南海,為了穩住剩余的魂魄不得不封存了自己的這段記憶沉睡千年。
再醒來,我又是沒心沒肺的天帝幺女,曦月。
所以為什麼我在凡間第一次見到晏澤的時候就堅持要為他治病,為什麼我對他的虧欠感那麼深。
因為從一開始,我就欠他的。
在我的記憶里,晏澤不過是當年我路過南海時順手救下的小白龍,哪怕后來他主動求了天帝跟在我身邊做了伴讀,我也不曾對他多有厚待。
哪知他竟將我放進心里,一等竟是這麼多年。
他眼見著我為了夜闌和天帝激烈爭吵,眼見著我一意孤行甚至想和夜闌到人界去生活,最后眼見著我被失控的夜闌打成重傷,為我擋下致命一擊,魂飛魄散。
我生來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,在他為我死去之前,竟是都沒有正眼瞧過他。
我只覺得他年紀小,修為低,愛哭鬼。
在上萬年的漫長歲月里,我竟是忘了問,你為什麼老是跟在我身邊。
無妄崖下,我還在不停地下落。
仙人被激發心魔,我開始在一片混沌中,看見晏澤。
「晏澤是個愛哭鬼!」
「晏澤你什麼時候才能修成上神啊!」
「晏澤你快點!」
我看見了小時候的我們,想伸手去抓,卻又瞧見后來的晏澤。
我瞧見他在大周朝的世界里,在戰場上被人一箭穿心而亡。
我瞧見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好多年,看著我投入他人的懷抱悄悄紅了眼眶。
我瞧見他在無妄崖上不自量力地去單挑夜闌,被擊下無妄崖。
「晏澤。」我喃喃自語,頭痛欲裂,努力保持清醒,眼前恢復一片混沌。
無妄崖下使不出法力,我想要上去,卻無從用力。
夜闌怎麼說來著,這崖下的冤魂煞氣,皆為他所用。
這崖下的冤魂煞氣。
我嘗試了各種法子,突然抬眸瞧見我的上方始終有一點熒熒微光。
那是我沉睡萬年的三分魂魄。
或許無妄崖下,本是一片虛空。
無所墜落,也無所邊界。
等我悟透了這一點,不斷墜落的感覺突然消失,我停留在原地,居然能使出一點點法力。
我大喜過望,卻又聽見有人喚我,「阿月!」
不是心魔。
是在一片混沌中我看不到對方,卻能清清楚楚地聽到晏澤喊我。
我用僅存的法力在掌心燃起火苗,煞氣被我擊退,我成功摸到了晏澤的手。
「阿月。」他緊緊抱住我,「你有沒有受傷?」
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,也有很多事想問他,但是這個時候我突然哽咽住,只是大顆眼淚落下,我輕輕搖了搖頭。
「……你下來做什麼?」
「我陪你墮魔。」他說得輕巧。我氣得去咬他的唇角,連身邊不斷侵襲的煞氣都顧不得。
他沒掙扎,也沒反抗,只是借著我掌心的一點點火苗,一動不動地盯著我,一腔情意,不必言說。
他的唇角被我咬出血,他卻好像感受不到。
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,突然撲進他懷里克制不住地嗚咽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