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最近是不是不高興?」崔致的視線,從那袋子轉移到我的臉上,這個漂亮的、纖瘦的少年,在這一片潔凈的雪地中,認真且毫無雜念地看著我,聲音輕緩:「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炮仗和仙女棒哦。」
我有過不高興嗎?
但他應該比我更不高興、更難過、更傷心……才對。
我的不高興……是在于我知道這所謂的小說中的「男主」,其實也真真實實在我的身邊,而他所經歷的喪母之痛,也完全不是小說中的「一筆帶過」那麼簡單。
因為親眼見到,卻不知如何阻止的無力。
我咬緊牙,眼中酸澀,我努力地低下頭,不想讓身前的少年看見。
而這少年,他似乎是愣了愣,頓時慌亂無措起來。
「怎麼哭了呢……小茴香豆?哪里不高興,你和我說,好不好?」
05.
可我又如何能同他說呢。
在這經了喪母之痛的少年面前,我又怎麼能再說出,這不平靜的寒假之中他或許還將失去他的父親呢?
我第一次痛恨起這本小說。
不論是我穿越過來,還是知道我是一本小說的惡毒女配時……我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這本小說。
它賦予小說人物——男主的經歷,或許只寥寥幾行字,卻在此刻使我觸手可及著這份難以言說的痛苦。
若他不是真實的,若他只是崔致,而不是阿致……
可是現在,這鮮活的、明媚的少年,就在我的身前。
他那本來慌亂無措的面容上,卻又因為我,而強擠出笑容來。
「小茴香豆,你怎麼啦?」
「有誰欺負你了?怎麼這麼……」
崔致的聲音突然中斷了——
因為我緊緊地抱住了他。
是想象中冰涼的懷抱。我被凍得一個哆嗦,但是沒有放手。
被我抱住的少年,只愣愣地站在原地,手臂怔怔地停滯在我的身側。
而那一袋子炮仗、仙女棒,便墜在雪地上。
「吱嘎」
是雪花松軟相觸的聲音。
崔致低下頭來。
「阿致。」
在這熟悉的擁抱中,我哽咽著喊出他的名字,「我好希望你不再難過。」
沉寂的氛圍中,有什麼滾燙的液體落入我的脖頸,接下來便是少年身上淺淡的氣息。
像是甜酸的橘子,干凈、清冽。
這氣息越發濃郁。
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處,停滯在半空的手臂也終于放了下來,緊緊地擁住了我。
「……謝謝你,小茴香豆。」
「阿致,你聽我的,在過年的時候,一定不要讓崔叔叔單獨開車出去。」
「阿致,你一定要答應我。」
那場雪后的車禍,我不知何時發生,而那本小說的具體情節,我即便再努力,似乎也想不起來了。
但我不愿意他再受到傷害。
這個喜歡一切鮮明顏色的崔阿致。
我不愿意他再受到傷害了。
我的眼淚不斷地落下來,我控制不住地趴在他的懷里哽咽,耳畔,崔致似乎又說了些什麼,只是我哭得實在厲害,模模糊糊中已聽不太清。
「……我的……」
-
那年的春節,崔致非要同我一起放仙女棒。
在那煙火之中,他含笑的雙眸,便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,閃爍耀眼。
「小茴香豆,你怎麼喜歡玩這個?」
他穿著鵝黃的棉襖,本來臃腫的衣服,卻偏偏讓崔致穿出了風流清麗之感。那看向我時會微彎的眼眸中,盛著的不是星光,而是我。
我瞪大眼睛看著已經玩了一袋子的少年,到底是誰喜歡玩這個啊!
那星光便又點亮在少年的指尖。
火光劃過,如流星飛濺。
這黑暗中的光亮下,他抬頭看著暗沉的夜空,卻突然開口問我:「小茴香豆,你會永遠陪著我的,是不是?」
我想,一個人怎麼能永遠陪著另一個人呢?
但我卻毫不遲疑地回答了他:「是。」
小說里的顏茴陪伴崔致十八年。
小說外的小茴香豆……又能陪崔阿致多少年呢?
06.
或許是崔致聽了我的話,直到春節的第七天過去,崔叔叔都沒有獨自開車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