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長年話還沒講完,便被我打斷了。
我接過了阿枝遞來的話本子,將它扔到了陳長年面前。
「這是你寫的?」
陳長年瞧見了那話本子,臉上一僵,就連他那撞青了的額頭都沒心思再揉了,只愣愣地看著我。
過了半晌,他才開口,低下了腦袋,一副伏法認罪的模樣:「是……」
明明已經知曉了答案,此刻從他嘴里說出來,我仍是被哽得說不出話來。
「不過,我,我不會騙你的……」陳長年見我不說話,急忙擺了擺手,解釋道,「這里邊講的都是真的,是我親眼看到的,你要信我,我真的不會騙你的……」
「嗯……」我瞧著陳長年那副模樣,忍不住笑了笑,「我相信你。」
那話本子里許多事,陳長年自然是無從得知的,更何況,那里邊曾講過的許多事,后來也都曾兌現。
若是如陳長年昨夜所說,他是在夢里見到的這一切,或許是,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未可知呢。
「那……」陳長年小心翼翼地看著我,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問道,「你與我成親,只是因為這本話本子嗎?或許,你有沒有一點點的,喜歡我?」
我曾經也應是喜歡過陳長年的。
十一二歲的時候,我也會因為陳長年的到來而歡喜,也會因為看到墻頭上的陳長年而害羞。
小時候,阿娘也曾反對過,不許我阿爹與我哥哥教我習武。
「你看看,你看看,現在全京城的人都曉得你女兒是個只會耍大刀的姑娘了!」我阿娘眼見著我將那大刀耍得虎虎生風,氣不過便擰了我阿爹一把,「看以后還有沒有人娶她!」
我阿爹只曉得呵呵地傻笑,一邊笑,一邊還攬過我阿娘的肩膀,將她圈進懷里。
「沒人娶就沒人娶!」哥哥將我拉到一旁去,為我擦汗,「我家的小妹,我自己個兒養著就夠了。反正以后只要有我的湯喝,就有小妹的肉吃!」
阿娘聽完哥哥這話,氣得拿扇子敲了敲他的頭,嗔道:「我看你以后養不養得起你妹妹這個養尊處優的老姑娘!」
「老姑娘也挺好的。」陳長年的聲音輕飄飄地從墻頭上飄來,「若是以后沒人敢娶她,我娶不就行了嘛!正好把這堵墻打了,成一家人多好,省得我日日爬上爬下的,麻煩死了!」
我一轉頭,只瞧見陳長年板著一張小臉,認認真真地說著這話。
「阿年!」我阿娘頭一回見著陳長年爬墻,嚇得急忙捂住了心口,轉頭便喊來了幾個小廝,「快快快,搬個梯子來!可千萬別摔著!」
「就讓他摔!」墻對面遙遙傳來陳夫人的聲音,「他愛爬就叫他爬,把腿摔斷了才好呢!你別管他!」
陳長年一聽見他母親的聲音,便嚇得直接從墻頭上跳了下來,都沒來得及等到我阿娘為他準備的梯子。
嚇得我阿娘又是一陣驚呼。
陳長年卻慢慢朝我走過來,伸手將我的頭發揉得一團糟。
「沒事兒,以后啊,我娶你!」
這是我唯一一次不抗拒陳長年揉我的頭發,因為我只顧著驚喜于陳長年的話。
我想,那時候的江明沂,還是喜多于驚的吧。
我對于陳長年的臉紅心跳,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。
不過,那時候,沒人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,我也只曉得將這反應歸咎于輸給陳長年的懊惱。
我對于陳長年的喜歡,就像是我阿娘花圃中長得緩慢的蘭花,我日日跑去盯著,都不見長,不見開花。
而我對于沈重祀的喜歡,就像是那山中的大霧,只消那麼一眼,這霧就四處彌漫,完完全全占據了我的心。
那株小小的蘭花,就這樣被大霧湮沒。
年少時日日相對的歡喜,就這樣被那驚鴻一瞥給替代,自此便沒了后來。
此刻大霧散盡,我也該去面對那株蘭花,那株被我扔到角落里,卻不曾枯萎的蘭花。
我不想去欺騙陳長年,尤其是在感情上。
「是,是因為話本子……」
我輕輕點了點頭,而陳長年聽了這話,眸中的光亮剎那間便熄滅了。
「但是我也并非不喜歡你。」我伸出手來,比劃了一下,「還是,有這麼一點兒苗頭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