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記得,那話本子里,是有一個「小將軍」的。
這位「小將軍」,與陳長年倒是頗為相似,就連我自己讀話本子時,也會不自覺地將陳長年代入進這位「小將軍」。
這位「小將軍」,在那位「江姑娘」與「沈公子」成婚前夕,自請去了戰場。
臨走前,他找上了那位「江姑娘」。
他牽著馬,與她并肩走在一道:「若是,若是他對你不好,不喜歡你的話,你就別嫁了吧……」
「我喜歡他的事兒,全京城還有人不知道麼?我若是不嫁他,還有誰愿意娶我,你麼?」
那位「江姑娘」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,縱使「沈公子」不喜歡她又怎樣,他終歸要與她生同寢死同穴,這可是陛下的旨意。
待到拜過天地以后,她就會是那位「沈公子」唯一的妻子。
「嫁給我也不是不行,只要你愿意等我戰勝歸來。」
那位「小將軍」停下了腳步,定定地望著她。
「你在開什麼玩笑?」她聞言笑出了聲,「你愿意娶我還不愿意嫁呢!」
他聽了這話,只得干笑了幾聲,隨即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來:「我只是說說而已啦,你何必當真呢。再說了,我答應過你哥哥的,要替他護著你嘛。」
「就因為這?」
「不然呢?」
他垂著頭踢著小徑上的一顆碎石,說話間,那顆碎石骨碌碌地落進了一個小泥坑中,他只得作罷。
他一抬頭,一眼便瞧見了她發間的一瓣桃花,明晃晃、紅艷艷的,掩在她烏黑的發間,格外扎他的眼。
他伸出手想替她將那瓣花摘下來,卻被她側身躲過。
那位「小將軍」終是放下了手,只余下輕飄飄的一句「你頭發上有東西」
逐漸消弭在風中。
后來的每一世,他都曾在這里勸過她。
「你若是不喜歡那新科狀元,也可以不用嫁他。我瞧著他那副文文弱弱的樣子,哪里能護著你,嫁給他還不如嫁給我呢。」
「那宰相都三十多了,你何必去給他做續弦呢。若是你嫁給我的話,我一定八抬大轎,鋪上他十里紅妝,叫全京城的人都看著你成親該是什麼排場!」
「他只是個七品小官,拿什麼娶你,都不要說往后的事了,他如今連彩禮都給不出手,你難道真的要跟著他過一輩子苦日子嗎?」
「若是你不想進宮,我可以找人抹掉你的名字……」
每一次,她都聽不進他的話。
可是,這些事,陳長年是怎麼曉得的?
為了弄清楚這事兒,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,驅車趕往安國寺。
我想起陳長年那晚抄的佛經,想起他說的「還一個人情」,我想,或許只有安國寺的常寂大師能夠解開我的疑惑。
我走時,陳長年還沒過酒勁,癱在床上睡得正香。
「江施主來了。」
常寂大師像是早就曉得我要去尋他似的,曉得我來了,仍是端坐在原處,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木魚。
「常寂大師。」我合了掌,朝常寂大師微微福了福身,「我想問問您,那本話本子,是不是陳長年給您的?」
常寂大師仍未抬頭:「您都已經有了答案,又何必來問貧僧呢。」
真的是陳長年。
是他叫常寂大師把那話本子給我,是他想著通過這種方式,好叫我對沈重祀死心。
「好、好。」我一時之間竟不曉得說些什麼,「多謝大師解惑。」
就在我轉身欲走之時,常寂大師重又開了口,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禪房中,倒有一種滌蕩人心之感。
「絕處逢生。」常寂大師抬起了頭,木魚聲也戛然而止,「這是你的生機,也是他的。」
回府路上,常寂大師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回響。
我到家時,陳長年瞧上去像是剛睡醒的模樣,正斜靠在床榻上揉著腦袋。
「這一大早的,你去哪兒了?」陳長年拿起銅盆中一個泛著熱氣的熱毛巾,敷到了自己臉上,「怎麼了?臉色不太好啊。」
說罷,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,騰的一下翻身坐了起來,就這一下,還叫他的額頭撞到了木棱上,疼得他呲牙咧嘴的。
「該不會是那沈重祀伙同你妹妹欺負你吧!」陳長年一面揉著額角,一面義憤填膺地說道,「我跟你講,你現在是我的夫人,他要是敢欺負你,你跟我說,我便提著槍跑到他府上去把他的腿給打斷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