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,只得再為他斟上一杯酒,既然他要借酒澆愁,我便也陪著他。
「你們怎麼來了?」
沈重祀此刻正好敬酒來到了我們這一桌,瞧見已經喝得臉紅的陳長年皺了皺眉。
「我們怎麼不能來?」陳長年仍是坐在原處,只抬著眼睛望著沈重祀,「我們可是你夫人親自到府上請來的,親自遞的請柬。若不是你夫人盛情難卻,你以為我們情愿來麼,你們倆成親有什麼可看的,要排場沒排場,要樂子沒樂子的,你以為你有那麼大的臉面麼?」
沈重祀聞言,正欲開口,卻被陳長年給堵了回去。
「哦,我忘了,你沒有臉。」陳長年舉起酒杯,挑釁一般,沖著沈重祀揚了揚下巴,「你這種人,還要什麼臉,還要什麼廉恥呢!你說對吧,妹夫。」
陳長年特意將「妹夫」兩個字兒咬得很重,生怕氣不著沈重祀似的。
沈重祀此刻的臉色已是鐵青,連酒都顧不得敬,一拂袖子,預備離去。
「欸,你別走啊!」陳長年借著酒勁拉住了沈重祀的袖口,一副撒潑打諢的模樣,「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,你這個做妹夫的,給姐夫敬杯酒,難道不是應該的嗎?」
陳長年一股腦地將氣全撒在了沈重祀身上,倒也不在乎今日是什麼場面。
至此,已有不少賓客往我們這邊看過來。
陳長年倒沒什麼所謂,畢竟他平日里潑皮慣了。
但沈重祀不同,他向來是個極重面子的人。
畢竟他們這些文人的面子嘛,比命還重要。
他才不愿意被人圍觀看熱鬧呢,更何況是這種,叫他難堪的熱鬧。
迫于無奈,沈重祀只得舉起酒杯,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多謝觀禮。」
「嗯,這樣才像話嘛。」陳長年的架子大得不得了,「恭喜妹夫喜結良緣,不過啊,姐夫我還是得勸你一句,成親可是一輩子的事,可別被什麼人蒙了眼睛,別被人騙了才好。」
「我的事,便不勞您費心了。」
沈重祀狠狠地瞪了陳長年一眼,扔下這句話便去了下一桌。
陳長年撒完了氣,仍是不肯放下酒杯,一杯接一杯地喝著,我都數不清他這一頓究竟喝了多少。
回到家時,陳長年已醉的連路都走不了了,一整個人倚在我身上,一路上哼哼唧唧個不停。
不知怎的,我竟起了些戲弄他的心思。
「你是誰啊?」
我將陳長年扔到了床榻上,扶住了搖搖晃晃坐不穩的他。
「唔,我是陳,陳長年……」陳長年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,「你也可以叫我,陳,存安。」
「你說說你,干嘛喝這麼多酒?」
陳長年竭力撐起雙臂,想讓自己坐得更穩當一些:「我開心吶,我今天真是太開心了!」
「你有什麼可開心的?」我替他脫了靴,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,「我要是你呀,我就找個巷子,將白二拖進去打一頓,自己喝悶酒算什麼!」
「我就是高興,我高興我以后不用再去找那個什麼蓮兒了……」
陳長年這話倒叫我起了興致,追問了一句:「你不喜歡蓮兒姑娘嗎?」
陳長年聞言,開始瘋狂搖起頭來。
「那你喜歡誰?」
我順著話頭,繼續問了下去。
「我喜歡,我喜歡的人吶……」陳長年的眼中忽然多了幾分清明,講出來的話,卻還是前言不搭后語,一副醉醺醺的模樣,「江明沂,我喜歡的人,她叫江明沂。
」
此言一出,我為他整理衣衫的手頓了一頓。
陳長年說罷,脫了力似的,癱倒在床榻上,繼續說著醉話:「江明沂,她,她總是不信我。我都說過許多回了,說我喜歡她,我是真的很喜歡她,可她總是不信。」
「你什麼時候同我說過這種話了?」
我與陳長年成日里打打鬧鬧的,他若是曾對我講過這種話的話,我是決計不會忘記的。
「好像,好像是在夢里……」陳長年喃喃道,「我親眼見你嫁了十次人,親眼見你死了十次,一次又一次,每一次我都救不了你……」
「每一次,你都不信我的話,每次都是……」
陳長年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小,直至最后,就連我都聽不清楚他在講些什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