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長年腳步一滯,轉過頭來時,臉上卻少了幾分陰霾。
「狄人跑進北麓山里燒殺搶掠,本少爺我此番去,就是要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,叫他們日后聽見我的名字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個!」
陳長年接過我手中吃得干干凈凈的竹簽,在空中比劃了幾下,眼角眉梢盡是得意之色。
「那,那你小心些,若是斷了個胳膊少了個腿,可別怪你回來時,我笑話死你。」
人家都要上戰場了,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朝他撒些什麼沒來由的氣了。
「那是自然,我是誰,我可是陳長年陳小將軍,我怕過誰!」說罷,陳長年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,像是在試探,「或許,我是說你有空的話,不麻煩的話,你后日能不能來送送我……」
「這有什麼!」不管怎麼說,我與陳長年也是從小打到大的,這點情分還是有的,「我不光要送你,我還要給你帶個好東西!京郊十里亭,你且等著吧!」
陳長年聞言撓了撓腦袋,只應了一聲便一溜煙似的沖進了家門。
那日的紅霞漂亮極了,借著滿目的紅光,我好像隱約瞧見了陳長年通紅的耳根。
可我食言了。
沈重祀的小廝,只消一句「我家公子請江姑娘碧波湖上一敘」,便能叫我舍下手頭上的一切事情,奔向他。
在沈重祀與陳長年之間,我毫不猶豫地舍棄了后者。
我不知道陳長年在那里等了我整整一日,我只知道等我趕到十里亭時,那里早已不見了人影。
后來,陳長年從北麓山返京后,對此事閉口不提,全然不記得似的。
久而久之,我也忘記了那個不曾兌現過的諾言。
我原本想要送給他的那個小小的平安符,如今也不曉得藏進了哪個角落。
「江明沂……」
陳長年醉醺醺的聲音將我從回憶拉到了現實。
「你不等我,你不等我也沒關系。」陳長年撐開雙臂,將我圈在他懷中,自顧自地說道,「我會一直等你的,我這不就等到你了嗎?」
說罷,陳長年便將臉湊了過來,呼吸間,帶著酒味的熱氣氤氳在我身邊。
我終是伸手推開了他,起身時冠上珠翠相撞的聲音吵得我頭疼。
我望著癱倒在床上,滿臉寫著不可置信的陳長年,清了清嗓子,可說出來的話語中卻依舊帶著些顫抖。
「蓮兒姑娘,你的蓮兒姑娘,她怎麼辦?」
「蓮兒姑娘,蓮兒姑娘……」陳長年慢慢爬起身來,眼中逐漸恢復清明,「對,還有她……」
我緊緊攥住雙手,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「你,你再等幾日,我想個法子替蓮兒姑娘贖身,想個法子叫她進陳家的大門。」我頓了頓,拿一種商量的語氣同陳長年講道,「這幾日里,我們倆只消在別人面前做好樣子便可以了,至于進了這屋子,我希望我們能各過各的,井水不犯河水。這,應該也是你所希望的吧……」
「嗯……」陳長年瞧著有些不知所措,站起身來張望了許久才指了指床對面的美人榻,「那,那你睡床,我睡那兒。」
我將床上的一床錦被和一個玉枕收拾好,替陳長年鋪在了那美人榻上。
「時辰也不早了,你早些睡吧……」
陳長年一個八尺男兒,此刻就蜷在那麼一張短小狹窄的美人榻上,他眨巴著眼睛勸我早些睡覺的模樣,瞧著竟是異常的乖巧。
「嗯。」我蹲下身來替他掖了掖掉到了地上的被角,「若是你在此處睡得不舒坦,便叫醒我,我同你換。」
「你想什麼呢,我怎麼可能叫你一個姑娘睡這兒。」陳長年將手從被子中抽了出來,將我向床邊推去,「行了行了,你快去睡吧,明天還要早起奉茶呢。」
我應了一聲,隨后便吹滅了床邊的喜燭,拉上了床帳。
第二日一大早,阿枝將我喊醒時,陳長年早已收拾好了,正倚在門框邊等著我。
「走吧。」
梳妝完畢后,我走到陳長年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陳長年站直了身子,牽起了我的手,往前廳走去。
陳將軍與陳夫人瞧見我與陳長年手牽著手,一道進門時,可以說是笑得合不攏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