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著我們兩家只一墻之隔,迎親的隊伍只消轉個彎便能到。
陳長年覺得這樣不夠氣派,便想了個法子,叫迎親隊伍繞城一周,說是要叫全京城的人都瞧瞧,他陳長年也有娶親的一天。
于是成親那日,他便帶著他日常廝混在一道的那些紈绔,吹吹打打繞著京城跑,好不熱鬧。
陳長年那些狐朋狗友,真不愧是常年廝混在青樓里的紈绔。
就連陳長年那種自詡「千杯不醉」的人,進洞房時都帶著滿身的酒氣,熏得滿屋子都是酒味。
我坐在床邊,隔著蓋頭瞧不清楚。
隔著一片紅,我隱約瞧見陳長年將房中的喜婆丫鬟都趕了出去,拿著秤桿跌跌撞撞地朝我這邊走過來。
他利索地挑開了我的蓋頭,睜圓了眼睛瞧了我許久,才慢慢伸出手來捧住了我的臉。
也不知是他酒喝多了還是怎的,我竟感覺到他的手有些顫抖。
「江明沂,這一次,你總算愿意等我了。」
我聞言抬頭,卻撞進了陳長年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。
陳長年說完這話,便像一灘爛泥似的倒進了我的懷里。
他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,話語中是掩不住的委屈:「那次,就是我出征去北麓山的那一次,我在城外十里亭等了你一天,都沒能等到你,你明明答應過我,會在那里等我的,你騙我,你騙我……」
我一直以為陳長年大大咧咧的,什麼都不放在心上。
畢竟,他在他父親生辰那日都能流連在秦樓楚館不愿回家,氣得他阿娘拿著雞毛撣子追得他滿院子跑。
陳長年這兩年過得渾渾噩噩,好似一副除了那些漂亮姑娘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。
叫人都忘了,忘了他以前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將軍,忘了他從前也是個滿心裝著天下的少年。
北麓山一戰,是他名揚天下之時,也是他頹喪自棄之始。
知曉陳長年要與我哥哥一道去北麓山時,正是秋獵的時候。
那回秋獵遇著了山崩,不少進入獵場的人都被困其中,也正是那時候,我與沈重祀被困在一處,曉得了他與我從前救下的那位小公子是同一個人。
那時的我歡喜還來不及,巴不得這險情再嚴重些。這樣一來,我便能與沈重祀一道,多待些時日了。
以至于后來陳長年火急火燎地來接我時,我也不曾給過他什麼好臉色看。
「你怎麼了?」回府的路上,陳長年一直圍在我身邊,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,「被嚇著了嗎?」
他見我不回話,便伸出手來預備撫上我的額頭:「就怪那山崩來得太不是時候了,一眨眼將進林子的路都給堵死了,也怪我,怪我來得太晚了,害得我們江大小姐受了驚嚇。對,主要是怪我,若是下次再碰上這些事兒,我就是飛也得第一個飛去救你!」
我側身躲過了他的手,冷著臉,仍是一言不發。
「誒呀,我的江大小姐呀,您就別生氣啦!」
「我就是要生氣!我氣你來得太早!」我越看陳長年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越生氣,「你就不能來得再晚一點,你就不能讓我和沈重祀一起多待一會兒嘛!」
我明明心里清楚得很,山崩來得又急又險,陳長年是擔心我才趕著來救我。
可我就是毫無道理地將這股子氣一股腦撒到了他身上。
在陳長年面前,我倒是肆無忌憚慣了。
陳長年聞言,臉色黑了黑,語氣也生硬了幾分:「原來是因為我壞了你的好事啊,行,怪我,怪我行了吧!」
說完這話,他好似還是不解氣,末了還不忘冷哼一聲以示不滿。
陳長年話語中的譏諷叫我更加怒火中燒,一把推開了他,自顧自地往前走去。
沒過一會兒,陳長年便追了上來。
「吃糖葫蘆不?」
他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在我眼前晃了晃,那竹簽上的山楂一個個紅彤彤的,瞧著漂亮極了。
陳長年是篤定了這樣能叫我消氣,畢竟這麼多年我們倆都是這麼過來的。
我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,伸手奪過了那串糖葫蘆,毫無形象地吃了起來。
「我后日便要領兵去北麓山了。」
陳長年猛然來了這麼一句話,倒像是平地起了聲驚雷,一時間我竟沒能反應過來,半口山楂就那麼卡在齒間,吐也不是,吞也不是。
「你也要去北麓山?」我停下了腳步,伸手便抓住了陳長年的腰帶,「就那種終年苦寒的地方,你去那兒作甚?就你這細皮嫩肉的,不怕被凍傻了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