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忍不住看了眼陳長年,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、恨鐵不成鋼的無奈。
好不容易等到沈重祀講完,等到江明汐羞答答的一句「全憑阿爹做主」,至此,我才能送走陳長年與沈重祀這兩個煞神。
甫一送走那二人,阿爹便板著臉將我拉進了他的書房。
「丫頭,你真的要嫁給陳長年那小子嗎?」
「阿爹不是也十分賞識他麼。」
「他確實在行軍作戰方面極具天賦,是一個難得的將才。若是這話你在兩年前說這話,阿爹必然不會阻撓你。但他這兩年的所作所為你也不是沒有瞧見,日日流連煙花之地,活脫脫一個紈绔。阿爹不愿意你再在一個紈绔身上磋磨一生。」阿爹鮮少拿這般認真的語氣同我講話,「丫頭,你真的不再想想嗎?」
我向阿爹走過去,捧起他緊握在一起的雙手,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道:「女兒自有打算,阿爹放心。」
「也罷……」阿爹反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,「他若是敢欺負你,阿爹定提著刀,將他殺了替你泄憤。」
「嗯……」
「至于你阿娘那邊,便由我去說吧,我怕你說急了,嚇著她。」
說罷,阿爹便擺了擺手,讓我回房。
我阿爹松口后,定遠將軍與威武將軍即將結為姻親的事兒一時間傳遍了全城。
當朝最顯赫的兩位武將即將成為一家人,陛下自然是坐不住的,再加上沈重祀那廝在一旁煽風點火,這幾日的定遠將軍,在朝堂上竟隱隱出現了些許頹勢。
「定遠將軍府的榮耀是用你哥哥的命換的,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?」
「江明沂,你為了你自己,你辜負了你哥哥!」
「你哥哥死在了北麓山,到如今連尸首都找不到,這些你都忘了嗎?」
夢里的這些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。
驚醒過后,才發覺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濡濕。
我的哥哥,江明湛,兩年前死在了北麓山中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城里。
聽他的副將講,他為了守城,生生受了狄人二十多箭,人都被射成刺猬了,卻還是直挺挺地站在城墻上不愿倒下。
直至城破,狄人如潮水一般涌了進去。
他們撤得急,甚至都來不及一道帶走我哥哥的尸首。
拿回北麓山后,我阿爹曾派過許多人到那里去尋我哥哥,就連陛下都差人去找過。那些人將北麓山翻了個底朝天,都不曾見到我哥哥的尸身,只在原本駐扎著狄人的地方,尋到了一件沾滿了血的褻衣。
那件褻衣是我哥哥出征前,我阿娘親手為他縫的,日夜不停地,縫了半月才縫好。褻衣上鑲了一片薄薄的白玉,正好護住心口。而那褻衣尋回來時,那片白玉早已碎得不成樣子了。
我都不忍去瞧,聽阿枝說,那白玉片上還能瞧見許多處帶血的箭孔。
「不必再尋了。」阿爹只瞧了一眼那褻衣,登時便白了臉色,「湛兒被狄人擄走了,不必再尋了……」
狄人暴虐,若是哥哥的尸首落入他們之手,只怕如今是連一塊好肉都見不著了。
哥哥的死訊,阿爹花了許久,一點一點地慢慢地講給阿娘聽,到現在我阿娘才堪堪接受我哥哥已不在人世的事實。
阿爹失了獨子,陛下為了安撫他,大手一揮賜了個「定遠將軍」
的名頭,除去些金銀珠寶外,還將御南大營的領兵權賞給了我阿爹。
那時,許多人都講,我阿爹拿親兒子的命換前程。
直到后來,我阿爹與南越人鏖戰數年,打得南越人再不敢越界一步,那些閑話才沒人敢再講。
江家滿門的榮耀,是拿我哥哥的性命,我阿爹滿身的傷痕,換來的,如今為了我的婚事,要將它拱手讓人。
白日里,圣上下了圣旨,提筆將我與陳長年的婚事定在了本月十八。
為了這門親事,阿爹允諾將御南大營中的半數人馬歸還朝廷。
「我手里捏著南邊的命脈,陛下早就想收回我手上的兵權了,此番還回去,總比被人揪住錯處,被陛下逼著還回去要好。」阿爹上朝歸來后,摸著我的手,生怕我為此自責,安慰我道,「若此番這半數兵馬,能打消陛下對我江家一半的疑心,也算是值得了。」
陛下多疑,此番親事能成,陳家也送出了不少的兵馬糧餉,這才求得陛下首肯。
好在這婚事能順利進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