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我該去哪?是該去尋根繩子自掛房梁呢?」我目光一轉,定在我那妹妹身上,「還是該去尋一副毒藥,將我的好妹妹,你的好情人給毒死呢?」
我瞇著眼睛望向他們,絲毫不曾掩飾眼中的兇光,說著,還不忘晃了晃我手中的大刀。
我那位妹妹登時被嚇出了眼淚來,跟個鵪鶉似的躲在沈重祀身后,抖如篩糠。
虎頭大刀被我拖在身后,刀尖摩擦在地面上帶起了一路的火花。
隨著我越靠越近,我那妹妹眼眶中是淚水也越蓄越多,轉瞬便濡濕了沈重祀的一小塊衣袖。
「江明汐,既然沒這個本事……」這話雖是沖著我那妹妹講的,我的眼神卻一直定在沈重祀身上,想要將他這些年給予我的厭惡盡數還給他,「就不要平白惹人厭惡,我怕啊,你活不到嫁給沈重祀的那一天。」
說罷,我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府,全然不顧身后哭哭啼啼的江明汐和咬牙切齒的沈重祀。
阿枝看這熱鬧倒是看得起勁兒,一直到進了我的臥房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:「太棒了!小姐!這才是您嘛!天下的俊俏男子那樣多,何必非吊死在沈重祀那顆歪脖子樹上!」
望著阿枝興致沖沖的模樣,我也不由得高興起來:「是啊!這樣的傻子就叫她江明汐去做去!」
阿枝聞言大笑了起來,笑著笑著卻噙出了幾滴淚來。
她原以為她家姑娘,會被沈重祀那廝拖累一輩子的。
一月前,我曾在京郊安國寺中,于常寂大師處得了一本話本子。
常寂大師,是現世為數不多的佛法大成者。
那話本子中,講了一位「江姑娘」的故事。
那位「江姑娘」年少時曾救過一位「沈公子」。
彼時那位「沈公子」身受重傷,為人追殺,都來不及聽到這位「江姑娘」的名字,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。
失去意識前,他只記住了一塊刻著「江」字的紅玉牌。
而這位「江姑娘」悉心照料他數日,最后卻在他蘇醒前被迫離去。
她曉得他姓沈。
至于其他的,「江姑娘」也只記得在那位公子的右小臂上,那彎月一般的淺褐色胎記。
十年過后,年少時的奇遇,也被逐漸湮沒在歲月中。
彼時的「江姑娘」已然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。
興許是天定的緣分,十六歲游園那年,只一眼,她便喜歡上了沈國公家的小公子,求著雙親,與他定下了婚約。
后來,一次獵場遇險,他們倆被困在一處。
她無意間瞥到了他臂上的彎月,記憶中的「沈公子」與眼前的「沈公子」漸漸重合。
他們原是同一個人。
那位「江姑娘」暗自驚呼。
可她在他面前卻從不曾以救命恩人自居,甚至對于她兒時救他一命一事閉口不言。
或許她所期盼的是純粹的愛情,而不是摻雜了感恩之情的,某種意義上的復雜情感。
她不知道的是,眼前的這位「沈公子」已尋了那位救命恩人許多年,而如今這位置,早已被她的庶妹占走。
只因為那塊能夠表明身份的玉牌,被她贈予了她的庶妹。
他悔婚了,為了她的庶妹。
這位「江姑娘」曉得此事后,在家中絕食明志,逼著她父親定遠將軍不得已進宮,求了一道賜婚的圣旨。
她與她的庶妹同一日進了沈國公府,卻再也沒見過那位「沈公子」的好臉色。
她整日在府中渾渾噩噩地生活著,也在定遠將軍舉家流放后,郁結于心,藥石無醫。
她將死之時,那位「沈公子」知道了真相,日日守在她榻前,半步不離。
饒是這般,也沒能留住這位「江姑娘」的性命。
她終是郁郁而終。
不知怎的,從前我雖未曾見過這種橋段,卻仍發自心底地覺得爛俗。
爛俗的背后,卻也映射了幾分現實的可怖。
這故事中的許多事,可以說在這世上除了我與沈重祀以外,再無第三人知道,甚至有許多事情,是連他也不曉得的。
一股惡寒漸漸爬上了我的脊背。
我不由得開始懷疑,這話本子中講的,是我的故事。
而這話本子至此還不曾結束,甚至還不至整本書的一半。
而這故事后邊,是關于那位「江姑娘」的一世又一世。
她嫁過狀元郎,入過宰相門,下至七品小官府中,上至真龍天子身側。
每一次她都活得不一樣,卻又好像每一次都一樣。
一樣的凄慘,一樣的不得善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