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指冰涼,輕輕地蹭過我的下頷。
「為什麼要對他笑?」
「為什麼要關心他?」
「你準備甩掉我跟他在一起了嗎,嗯?」
我躲開他的手指,他今天的反應太奇怪了,總讓我有點不好的預感。
「沒有,你在說什麼?」
這種反應是……
「你別告訴我你吃醋了,蘇淵。」
「……」
他嗤笑了一聲,手指不安分地攏過我的頭發。
「是啊,所以你離他遠點。」
「我就不離呢?」
「你偏要惹我生氣,是不是,阿鈺?」
他笑起來也沒什麼笑意,倒與今天陰陰沉沉的天氣頗為合適。
可是你以前也是這麼對我的。
我連說你別跟那些女生玩的勇氣都沒有。
我和他對峙了半晌,猛地掉頭往回走,他愣了一兩秒,追上我。
「我話太沖了?阿鈺。」
他想牽我的手,被我甩開了。
女生真的是又矯情又讓人搞不懂的生物對不對?
我不知道我心里在難受個什麼勁,想轉頭條理清晰地跟他說,眼淚先一步掉下來。
「我錯了,我錯了,你別哭啊。」
他認錯的速度特別快。
「我不問你了,是我的不對,不哭了,嗯?」
我吸著鼻子,我又不想讓他覺得我在跟他使性子。
我抬頭,望著他的眼睛問他。
「賀耀之上學時給我的情書,都在你這,對嗎?」
他只是怔愣了半晌,而后嗯了一聲。
「可你那時候的男朋友是我。」
「所以我連他喜歡我這種事都不能知道嗎?」
「阿鈺。」
他握著我的手腕把我扯進懷里,低沉的暮色在他的眼眸里流淌,那里有我不曾見過的東西一閃而過。
「我以前總覺得,女朋友受歡迎是好事。」
「可你不一樣。」
「我不想讓你的好被人發現,不想讓別人喜歡你。
」
「我怕你被人奪走了,我也怕你發現我以前干的事,你就不要我了。」
「結果你真不要我了,所以這叫什麼……報應嗎?」
9
回去的路上,我們倆都相對無言。
這條路跟永遠走不到頭似的,依稀的路燈光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,我的腦袋亂到找不到頭緒。
我以前只是覺得他好,特別好,什麼事情都會依著我,就連吵架也沒過一會就舉手投降。
我從不知道他還背著我干過什麼,保護我的也好,隱瞞我的也好,那是我頭一次發現,我也太依賴他了。
房子是他給我買的,車子是他給我買的,工作在和他有合作的公司,他的存款大概是我的幾倍。
在我面前永遠溫柔地笑著的他,在別人面前到底是怎麼樣的,我已經不知道了。
我會不會已經是被他拿蛛絲束縛起的獵物……無處可逃了呢?
前面的蘇淵猛地停住了腳步,嘖了一聲。
……
迎面走來一個淡黃色長裙的女孩。
我記得她,以前和蘇淵關系特別好的發小之一,剛認識的時候在 KTV 問蘇淵我怎麼不說話的那位。
那個女生本來在低頭玩手機,而后看見了我們倆,準確的說應該是見到蘇淵之后,跟見了鬼死的,仿佛不想在他面前多待一秒。
「不和人家打個招呼嗎?」
我回頭去看那個倉皇的身影。
「林鈺。」他有點無奈地喊我的名字。
「我記得你們以前關系很好的。」
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,不停地喜歡翻舊賬,可蘇淵那雙什麼都看透的眼神總讓我煩躁。
「我跟他絕交了。」
蘇淵低頭拿鑰匙開后院的門。
「絕交?為什麼啊?」
「為什麼啊?」
他低頭重復了一遍我的話,眉眼要笑不笑的,總感覺很危險。
「因為是她把那段聊天記錄發給你的呀。」
「……」
果然,蘇淵早就知道是誰把郵件發給我了。
應該是那個人不僅把記錄發給了我,還以此威脅蘇淵,沒想到反被他擺了一道。
見我這種反應,他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,轉身從小倉庫里拿出了兩罐啤酒,在我面晃了晃。
「今天,陪我喝最后一次吧,阿鈺,喝完,我就放你走。」
那眼眸里忽而斂起的笑意隨著晚冬的風離去,我知道。
這次他是認真的。
10
我第一次來蘇淵家的時候,他就帶我爬了他家的房頂。
戴著院子的兩層小洋房,蘇淵從小到大就生活在這個家里,我剛來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爬上爬下地上屋頂,從二樓的陽臺爬梯子上去,其實還有點高度,能窺見整個院子的全貌。
那天,他就是帶我來這喝酒的。
今天也一樣,我居然變得輕車熟路了起來,房頂的瓦片有點滑,他抓著我的手。
南方冬天的晚風好像也沒那麼蕭瑟。
院子里的樹還有幾顆孤零零的葉子,拉開啤酒罐的拉環時它發出嗤的一聲。
我悠悠揚揚的思緒啊,就像是會被風一股腦地帶遠一般。
「那天晚上,我本來特別高興的。」
他的聲音也是,好像有點遠,我聽不真切。
「還記得嗎,我們說好了第二天去領證,我路過一家喜糖鋪,我從來沒想過我會一個人踏進糖店。」
原來他那天身上檸檬糖的味道,是這個。
「我每次和他們喝完酒,都會在樓下吹半小時風,因為你不喜歡酒味。
」
「其實,我列了個清單,你每年的生日,我都想好送你什麼了。」
「送到你三十歲,四十歲,八十歲……」
他的眼里是月亮,他笑著。
「我說這些,不是想讓你可憐我,不是想挽留你,我只是怕……」
「我再也沒機會跟你說了。」
「你還是不愿意跟我結婚,是不是?」
我沒想到,是他主動提這個話題。
我好像過了很久才回答他的話,他其間就一直那麼等著我,有那麼一剎那我希望他可以生點氣,這樣我就有理由告訴我自己他對我并不好了。
「嗯。」
——好像也不意外我的回答似的。
他點點頭,繼續問我,這次我明白了,他想這個場景,估計已經想很久了。
「離開我之后,你準備住哪?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要我的房子和車,但你媽已經改嫁對吧?你跟我說過你討厭你那個同母異父的妹妹。」
……
「我還有點存款,我能租個公寓。」
「合租嗎?租多大的?跟誰租?」
「你非得問……」
蘇淵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我,我有的時候覺得他已經不是他了,說起來,他其實看什麼事都看得很周全,他總是會往長遠的地方想,除了……對我。
遇到我的事他就會被困于方寸之中一樣,他會先一步想去哄我。
「阿鈺,我在隴城有個公寓,不大,水電暖氣都有,他們那的安保系統很好,而且也靠近市中心,你住那,好不好?」
「我不要你的施舍……」
「不是施舍,是分手費。」
當那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,我的心還是無可避免地空了一下。
「蘇老板,還真大氣,你可以把它留著給你今后的女人了。」
我吸了吸鼻子,啤酒液灌入喉嚨其實沒那麼多灼燒之感,只是有點涼,太涼了。
他就笑,撐著下巴看我。
「哪有你大氣,什麼都不要,白陪了我七年。」
「……」
他這麼一說,我又覺得我虧死了。
好像是一場很漫長的沉默,隨著絮絮叨叨的風繞過我們,他明明在我身邊,可是我頭一次覺得他要離我而去了,這種落寞忽而又讓我煩躁。
走就走了,我真的缺他嗎。
「阿鈺,我等你。」他突然輕輕地開口。
「十年,二十年,你要是玩夠了就回來,受傷了就回來,你要是永遠都不回來了,你要是和誰結婚了,也別告訴我。」
「我怕我控制不住了打爆你婚車車軸,到時候你不開心,我也會難過的。」
……
「漂亮話誰都能說。」
我抱緊膝蓋,晚風掀起發絲,一股不知名卷著潺潺時光的香氣就往鼻腔里鉆。
「是啊,可我愛你。」
「我可以背棄世界上的所有人,但我不會背棄你。」
「我可以在暗地里對所有人耍心機,但我永遠都不會對你說一句謊話。」
「我可以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暴躁的人,但我絕對不會對你生氣。」
「——這是我跟你求婚那天,我告訴我自己的事兒。」
我手中的啤酒罐被他拿走了,晴朗的月是彎彎的芽枝。
他拽著我的手腕把我摟進懷里,他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有那股雪松的香,是我在他生日那天送他的。
傷害我的是蘇淵,欺騙我的是蘇淵,耍著我玩的是蘇淵。
可對我好的是他,不要命地寵著我的是他,那天在荒蕪的街道上一步步把我背回家的也是他。
不同于往日的擁抱,他死死地摟住我,我望著頭頂的月,樹影搖曳。
他嘆了口氣。
悠揚的晚風纏綣。
可我很多年后我還是會想起那天晚上。
蘇淵說他放林鈺走了,可他抱得那麼緊。
月色之下有人輕輕地低喃,像是隨時會被風給揚散。
「我真的后悔了,阿鈺。」
11
經年。
R 公司的商業酒會基本上是年末上層名流聚會的地方,我轉了轉手中的香檳杯,在余光掃到有幾個打算靠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思考該怎麼開脫了。
結果還是被逮住。
「林總,你對華興那塊地是什麼想法呀?」
肥頭大耳靠過來的的人是房產大亨,不過此時我才不覺得他是想真跟我探討一番,要不然他也不會直接問出來。
他看上的是我,而且還看不起我。
我皺著眉躲開,不想與他多扯,沒想到他還上頭了,就要往我身上蹭。
「林總一個人經營公司很辛苦吧,你說你這麼大年紀了,是不是得找個落腳處了?」
「哥哥呢,哥哥有的是錢,你要是從了我,華興那地我直接……」
有人扯了我腰一把,把我扯離了王總的呼吸范圍。
「王總拿一塊地就想收了林總?瞧不起誰呢?」
一如既往含著笑意的聲線,可在場卻沒有誰能笑得出來。
蘇淵就是只笑面虎,這個道理連在商場沉浮不久的新人都懂。
看著王總訕訕離去的背影,他湊到我耳畔說話。
「畢竟我拿我自己都沒收買你,對吧?」
我拉遠了與他的距離。
「你跟他本質上有什麼差別?」
「有啊。」
蘇淵不在意地聳聳肩。
「你不愛他,愛我。」
「我什麼時候愛你了?」我仰著頭瞪他。
「阿鈺,你為什麼跟我分別六年了還不和別人在一起,還遇不上喜歡的人?」
「你忘不掉我,對不對?」
他猛地湊近我,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看,陡然認真的聲線攪得我心亂如麻。
叮地一聲,是他的酒杯與我的相撞了下。
「不過沒關系,我可以等你。」
「呵呵,我一輩子都不愿意呢?」
「那就九十歲了在你的輪椅旁問你……」
「說這位可愛的老太太啊,這愿不愿意嫁給我?」
「你要是愿意呢,你在黃泉路上就有個伴,你要是不愿意呢…」
「我就在黃泉的路口等你。」
……
來自鹽選專欄《再次心動:陪你走到最后的溫柔愛意》
作者:白框涼太子
來源:知乎